春食螺蛳正当时,味蕾激活记忆,当年的趣事历历在目。
那年刚到生产队,第一天的农活被指定跟随黄队长下田插秧。我手拿一把秧苗,还未弯下腰开插,突然感觉到被脚蹚浑的水田里有东西在慢慢挪动。睁大眼睛细看,吓了一大跳,一条水蛇样的动物就在脚边游动。我条件反射般地向后挪动几步,惊呼:“不好了,有蛇!”“有蛇?我来看看!”黄队长边说,边快步溅着水花冲了过来,定睛一看,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水蛇,你们江南一带管它叫鳝鱼。”“不会吧,鳝鱼比它细小。可你看它这么粗,这么长,简直成了‘鳝鱼精’了。”“说得对,它就是‘鳝鱼精’,因我们这里世代从不吃鳝鱼。”“鳝鱼味道鲜美,为什么不吃呢?”我不解地问。“鳝鱼可吃?”队长瞪大了眼睛,“除了鳝鱼,田螺遵义人也不吃。小河里的田螺长得比拳头还要大!”
我在上海爱吃螺蛳出了名。来队里第一天河边洗衣时,就发现河里有比我拳头大的“螺蛳王”。“鳝鱼精”与“螺蛳王”的先后发现,激起了我浓厚的兴趣。营养丰富的食材俯拾即是,却世代弃之,岂不太可惜?但真想要移风易俗,又谈何容易!我们知青商定第一炮先摆一席“鳝螺宴”。
连日春雨,队里放假一天,“鳝螺宴”得以举行。知青户老大担当大厨师,我与老三当下手。大师傅上灶像模像样,先来一个“炒螺蛳”。出锅装盘后一尝味道,螺蛳肉咀嚼有韧劲,口味够鲜辣。第二个看家菜是“爆黄鳝”。一上桌,鱼香扑鼻来。就在这时,黄队长、李木匠及李大嫂等穿梭进屋。“老大呀,在忙什么?菜炒得好香啊。”大嗓门的队长一进门就嚷嚷。“请贵客上座。”老大手里端着“爆黄鳝”从厨房走了出来。
宾主落座,各自端起盛满白酒的土饭碗,酒过三巡,宴客的重头戏拉开序幕。老大带头,提议客人尝尝拿手杰作——炒螺蛳。队长与贵客们面面相觑,哪敢动手?老大潇洒来个示范效应。他用筷夹起一个螺蛳,放入嘴里,用力一吮,嗖的一声,螺蛳肉就脱壳入口。随后一分为二,只吃前面一段紧致的肉,后面的排泄系统咬断丢弃。“好吃,好吃。你们也尝尝。”老大咂吧着嘴说。可满桌的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难色。我看客人胆怯,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牙签,快速挑出肥嫩的螺蛳肉,用小刀剔除尾后内脏,将前端螺蛳肉拈到客人碗里,请他们大胆品尝。在我们接二连三的劝吃声中,队长壮着胆夹起螺蛳肉,皱着眉放入嘴里轻轻、慢慢咀嚼,很快绷紧的脸色“阴转多云”,“咦,怎么这样鲜美?”队长率先点赞,其他客人一一仿效,将信将疑初初品尝,再经舌头细细回味后,不禁面露喜色。
紧接着向“爆黄鳝”开刀。知青筷子轮番夹菜,你一声“好吃”,他回应“真肥美”。队长的胆子也放大了,跟着品尝,马上来一句“确实不错”,吃了一块,又来第二块。一大碗菜肴顿时少了一半,李大嫂坐不住了,叫一声,“慢点,让我也尝尝。”另外几位干脆站起身,筷子如雨点般下来。
“鳝螺宴”旗开得胜,一举打破了朝阳村世世代代的旧风俗。“新风”渐渐吹入村庄的家家户户,黄鳝、螺蛳纷纷上了村民的饭桌,成了贫寒、困顿的农家就地取材的新食料,改善了当地人的生活。(周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