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旧趣录:“红灯牌”收音机
| 2022-04-09 14:38:16

我是一个怀旧的人,但凡儿时家中用过的老物件,都有一种亲切感,有收藏起来的习惯。日前,逛云洲古玩城,见到一台“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我拿起来左看右瞧,哎,真与当年买的那只一模一样,还是八成新。信号不是很好,夹着“滋拉滋拉”的杂音,却传来一首熟悉的歌曲《乡间的小路》,跟着节奏哼上几句,似乎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想必喜滋滋的神情被摊主捕捉到了,价钿就是还不下来,最后以560元成交。

在那些艰苦岁月里,少有娱乐活动,收音机便是人们了解世界的一个窗口。弄堂人家买一只半导体收音机,就算是家中添置了一件奢侈品。我们兄弟三人“合资”在曹家渡明声无线电器材商店,花了32元,买了一只上海无线电二厂生产的“红灯”,用光了辛辛苦苦积攒的零用钱。每天早晨一起来,我边刷牙边拧开“红灯”听新闻、听歌曲,晚上入睡前也会听上一会。夏天乘风凉时,捧着“红灯”躺在竹榻上听广播连续剧,左邻右舍不少纳凉的人也静静地跟着听,还叫我“开响点、开响点”,而正在打瞌睡的人则嚷着“开轻点、开轻点”。我有点不知所措,干脆关了“红灯”,漆黑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叹息。

1976年,我去农场时把“红灯”也带了去。繁重的劳动、枯燥的业余生活,“红灯”里却有我渴望的世界、诗和远方。我时常在帐子里听广播剧,听电影录音。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听听旁白和解说也是一种享受。我特别喜欢听日本电影《追捕》《望乡》,听了一遍又一遍,影片中许多经典的台词至今还能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

“红灯”也是我学习外语的最常用的工具。白天田里劳作,晚上室友已经入睡了,我还要打开“红灯”调低音量,跟着收音机学日语。没有课本,还要做笔记,只好把订阅的《红旗》杂志的留白处当簿子。到了农忙,累得倒头便睡,根本无暇收听,教学的难度又增加了,没有跟上,只好放弃了。1979年底,我从农场顶替返沪,一股全民学外语的热潮正在掀起,我学外语的兴趣又来了,“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广播英语”节目又成了我最好的私教。弄堂的早晨太喧闹,我天天早上带着“红灯”到中山公园牡丹亭里听广播和背单词。为了练好发音,我还乘20路电车去人民公园荷花池旁的英语角与英语爱好者交流,甚至还到国际饭店门口用英语与老外搭讪,“hello,nice to meet you”之后,就结结巴巴了,终因词汇量太少,发音不准,老外压根听不懂。后来再也不敢去英语角和国际饭店门口了,老老实实待在牡丹亭里捧着“红灯”跟着广播学英语。虽然看不到老师,但能听到标准的英语发音,听到老师深入浅出的讲解,受益匪浅。直到在业余大学上了正式的英语课,学广播英语才渐渐地停了下来。

80年代初,父亲因病瘫痪在床,“红灯”更是陪伴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日日夜夜。“红灯”放在父亲的枕头边,有时他睡着了,收音机却还开着,我便轻轻地把“红灯”关上,可刚一关,父亲就醒了,示意我打开收音机。“红灯”成了父亲的一种精神寄托,使他不感到孤独寂寞,直到去世的那一刻,“红灯”一直在他的枕头边。

时隔多年,偶尔走在静谧的小巷,当耳朵邂逅到那久违的声音时,我都会驻足倾听,想起那些与“红灯”如影相随的日子。(陈建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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