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德园与“匠人”
新民晚报| 2022-04-17 18:41:47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出发地和回归点竟都和江南园林有关,一头是旧园“秋霞圃”,另一头是新园丰德园。

与年龄相适的成熟,理应包含对身边不同事物的留意,对经历过的人生“物质层面”的触摸和感悟。在我的小说里也曾出现过秋霞圃,但那只是一所背景“校园”而已,并不具有自身独立的形式意味。一些曾经隐姓埋名的奇石名筑,在我的记忆里更是几无印象。现在当我重新看到它们时,恍若隔世的感觉中,它们似乎也确乎与我无关,它们原本各具形貌,各有各的故事,未尝因某个身边过客的记忆而有所消长。

我想说的是,在个人的成长记忆中,对环境的印象大概率会出现明显的“误差”,恐怕也是我们这辈人的特征,它给我们的影响很容易会指向某些固有认知和价值观。在自己写下若干篇关于成长的小说后,如今我难免会问,如我所写,凡我所经历的,即是我所以为的和所感知的吗?当然我也还会反问,比如嘉定孔庙前,那道连接育才、仰高、兴贤三牌坊的石栏杆望柱顶部的72座古石狮子,曾经被“多此一举”加封的封套,不也是值得信以为真的吗?

如今,当我的关注点常常落在身边尚存的那些曾被“错过”的事物上时,我的目光里总还不时会流露出某种动容之情,似乎有所不忍。我曾在拙文《汇龙潭》里写过一座栉风沐雨几个世纪、40多年前从城外原古道旁迁建于此的花岗石井亭,简单的功用,讲究的用材和建造,如木作般打造出榫卯结构、歇山顶和屋脊雕刻等。在它面前,我也还会不时伸手触摸它一下,又说不出摸到什么。更不用说上述孔庙门前那72尊小石狮子和两尊大石狮子,关于它们的文字很多,每一处都会用上“栩栩如生,神态各异”。大石狮子的腿脚部位,不知被多少只手抚摸过,已变得光润如玉。这些制作不仅早已不具实用性,也已然超越观念的形态,成为一种神奇的存在:当我们伸手触摸它们时,其实宛如触摸到了历史的面容和祖先的温度。毋庸置疑,在它们诞生的年代,它们就已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可是我们并不知道它们的作者是谁。艺术品一件件完成,艺术家一个个消失了。福楼拜说过类似的话:呈显艺术,退隐艺术家。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出发地和回归点竟都和江南园林有关,一头是旧园“秋霞圃”,另一头是曾为2019第二届长三角古典园林文化论坛圆桌对话会议现场之一的新园丰德园。曾经是懵懂学生,如今是“退隐”过客。这一命运的安排,似乎就为给我机会,弥补曾经的“错过”。不过,另一方面,我也因此幸运,常会暗自思忖,我又该如何不错过当下这番“这边独好”的人生晚景?尤其当我积累多了,懂得为精湛的传统工艺叹服时。

作为今人造园的尝试,丰德园同样表现出不凡的造诣,如工艺繁复、精致华美的梅花亭顶棚构造,如气象万千、栩栩如生的砖雕影壁。有幸的是,我还能很容易地见到它们的制作者。不必说,他们都是普通“匠人”,他们也不自以为“艺术家”:在当今艺术家们的“具名”“印章”日显重要时,他们仍然只是“呈显艺术”。那么,按此逻辑,若干年后,关于这座园子,仍然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我也曾翻阅过一些古代园记,其中确实也少有关于“匠人”的记载。如果说,这是过去园记作者们的一个“疏忽”,那么毋庸讳言,它已成为今天我的一个绕不开的视点。由这个视点很容易看到一个群体,身怀绝技,默默无闻,其“前世今生”,对应的是一种本土文化生命的源远流长,是从秋霞圃、汇龙潭(孔庙)、古猗园到今人造园的生生不息。(张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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