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则关于“2022年起，进出钢铁厂的运输车辆必须达到国六排放标准”的消息，引起了货运行业的广泛关注。据相关媒体报道，天津市钢铁集团依据国家环大气[2019]35号《关于推进实施钢铁行业超低排放意见》(以下简称《意见》)的要求，自2022年1月1日起，将禁止国六排放标准以下的车辆进厂。

实际上，天津钢铁集团并非是首家将国五车“拒之门外”的企业。此前，河北、河南、山东等地区相继出台了针对国五柴油车的管控政策，不少工厂和企业禁止国五柴油车进厂装卸货。

对此，有业内人士表示，重型车国六排放标准实施不到半年，国六柴油车尚未全面投入使用，而且很多地区推出国五车延期上牌政策，若部分地区和工厂急于限制国五重卡通行，不仅会影响运输市场的正常运行，对运输从业者来说也有失公允，不利于排放标准升级的有序推行，更会阻碍卡车市场的健康发展。

主推国六、新能源车型国五柴油车处境尴尬

近年来，随着环保治理的日趋严格，以及在污染攻坚持续推进和“双碳”目标的指引下，各地淘汰老旧车辆的步伐不断加快，针对重型柴油车的污染治理，更是力度空前。尤其是随着国六排放标准的实施，不仅国四柴油车成为被鼓励淘汰的对象，国五柴油车也开始遭受“苛刻对待”。

记者梳理发现，早在2020年，河南省生态环境厅发布的《重污染天气管控期间移动污染源管控措施告知书》就明确指出，禁止国四及以下排放标准的柴油货车和国五及以下标准天然气车辆进出厂区。同期，安徽亳州也发布公告，划定的管控区域禁止中重型货车通行(含国五标准车辆)。

今年以来，国五柴油车的限行、禁运范围不断扩大。6月，河南省新乡市要求，在应急管控期间，禁止除新能源车型和国六标准以外的重型货车进出厂区。8月，河北省唐山市政府发布公告，在备战冬奥会期间，运输车辆将全部采用新能源汽车或达到国六排放标准的车型，禁止国五及以下排放标准车辆从事运输工作。近期，石家庄发布了主城区重型车限行绕行措施，国五柴油车同样在禁行行列。目前，全国有不少地区的钢铁企业为规避风险，将合规的国五柴油车“排除在外”。

据山东淄博卡车司机王师傅反映，淄博当地的化工厂已开始禁止国六排放标准以下的车辆进厂装货;济宁等地区的部分大型钢铁、采煤企业也不允许国五排放标准卡车(包括天然气车型)从事运输工作。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山东省并未出台相关的限制措施，但在今年8月却提出了“到2025年底，省内国六重卡占比要达到30%以上”的目标。这意味着，未来4年时间内，将有部分国四、国五车型逐渐淡出货运市场，为国六柴油车让位。

目前，国五柴油车禁止入厂的范围主要集中在北方的钢铁类企业。不过，从五部委联合发布的《意见》来看，2022年，京津冀及周边地区、长三角地区、汾渭平原等大气污染防治重点区域的钢铁企业，都将使用新能源车型或是达到国六排放标准的货车运送大宗物料和产品。这也意味着，从2022年开始，国六柴油车和新能源汽车将享有进厂“特权”。与此同时，全国范围内或有更多国营企业、大型工厂限制国五车进厂拉货。

苛待国五车有失公允运输从业者承压

《意见》的初衷虽好，权威性也不言而喻，但却让不少一线运输者感到不安和困惑：难道国五柴油车的使命真的走到了尽头?

“国三柴油车淘汰工作刚刚进入尾声，大部分车主才将老旧车辆更新为国五重卡，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花了几十万元买的新车，就要被区别对待，这让我们很受伤。”来自河南新乡的卡车司机李师傅告诉记者，当地的货主和厂区不愿再找国五卡车拉货，甚至还有不少企业以环保治理趋严为由，与卡车司机解除已签订的供货合同，给国五车主造成不小的经济损失。

“卡车司机一般都是贷款买车，前两三年挣的钱大多用来养车还贷，根本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再去更新车辆。”山东卡车司机刘显青表示，随着排放升级不断加快，卡车使用年限大幅缩短。但现阶段，即便是国四车的使用年限也并不长，远未达到更新淘汰的标准，大部分国五车辆也只运营了1～2年，在这种情况下，对国五车进行管控，实在是有失公允。

河南许昌卡车司机孙国贤直言，每一次柴油车的污染治理，各地政府都把关注点放在运输环节末端，也就是把环保问题压到卡车司机身上，这并不可取，显然是一种“懒政”思维。虽然通过禁行、限行的管控手段，能够改善当地的空气质量，但严重影响了货物流通，五花八门的限行措施也让卡车司机深受其苦。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大部分卡车司机都比较担心“限行之风”会持续蔓延。“一旦某个地区出台国五柴油车限行政策，就极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其他地区也以大气污染防治为由，盲目跟风效仿。这样一来，国五柴油车用户不仅会面临无活可干的窘境，还会背负更大的生存压力。”李师傅无奈地表示。

对此，有业内人士分析认为，目前大型钢铁厂都有环保要求，尤其是在“双碳”目标的背景下，大型厂区势必会给予国六货车或是新能源重卡更大的路权。对于从事大宗物品或钢铁运输的国五车来说，其生存空间会被逐渐挤压。因此，从业者需尽早规划未来，寻找合适的新

货源，以免陷入无货可拉的窘境。“从柴油车排放标准切换的进程来看，国五车距离更新淘汰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跑专线、固定线路的国五车主不必过分恐慌和担心。”上述业内人士指出。

国五库存车多月难销禁令加剧市场观望情绪

“部分地区和工厂对国五货车进行管控的原因，无外乎是迫于环保压力。客观地说，柴油车减碳潜力的确很大，但国五排放标准实施不到5年，就遭受如此对待，有悖市场和行业发展规律。而且地方政策的不稳定性也会引起一线从业者的恐慌，增加对更高排放标准车辆更换的抵触情绪。”在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商用车专业委员会秘书长钟渭平看来，排放达标、合法合规的国五柴油车理应享有与国六车同样的通行权利，地方通过行政手段限制国五车辆通行，既不合理，也不科学。如果有更多地区出台针对国五车的管控措施，不仅会损害货运市场的利益，导致卡车司机深陷困境，也会让卡车市场的观望情绪加剧。

现阶段，市场中仍在销售国五新车，但截止到今年7月，全行业国五重卡库存仍有25万辆左右。近几个月，尽管各地经销商对国五库存车进行了几轮大幅度优惠促销，有的甚至是“赔本赚吆喝”，但目前清库存的进展并不顺利。

“国五车难卖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上半年提前透支需求、运价持续下行、稳定货源较少，再加上近段时间受禁限行的影响，导致近期来看车的客户越来越少。”河北地区某品牌重卡经销商刘强告诉记者，部分地区出台国五限行、禁止入厂的管控措施，让不少有购车需求的用户产生了顾虑，担心车辆的后期运营存在诸多不便。

“如果接下来有更多地区出台管控措施，国五库存车很有可能无法在过渡期内消化完毕，给经销商带来很大的经济损失。”钟渭平指出，延长上牌的期限一过，即便是开具发票的国五车，也不能当作新车销售，这些车辆要么流入二手车市场，要么由经销商自行消化。综合多方因素来看，国五柴油车的市场前景不容乐观，有大量国五库存车的经销商将会承压，部分经销商甚至会面临破产的风险。

“不仅是国五车型，用户对于国六柴油车也存在较大的抵触情绪。”刘强表示，除了对国六车型可靠性存疑之外，有不少运输从业者认为，国六卡车的配套能力也有所欠缺。比如柴油、车用尿素的品质无法达到要求，售后服务能力也有待提高。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10月，我国重卡市场再度遇冷，新车累计销售5.2万辆，同比下降60%，环比下降12%，这也是今年出现的“六连跌”。在业内人士看来，从4月以来，货运市场持续低迷，加之环保限产、运力过剩等原因，导致重卡市场需求放缓，后期重卡市场累计降幅将会继续扩大，短期内难以好转。而部分地区加大限行管控，禁止国五柴油车进厂，对于本就惨淡的重卡市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地方行政干预需谨慎“一刀切”管控方式不可取

从河南、河北等地采用行政手段限行国五车，到山东省先人一步提出“2025年底，国六重卡占比达到30%以上”的目标，再到天津市钢铁集团明令禁止国五运输车进厂拉货，可见，国内对于国五货车的管控愈发严格。但需要注意的是，在开展针对货车尾气污染的治理中，简单粗暴地采取“一刀切”或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会进一步激化和衍生矛盾。因此，地方行政干预需谨慎，更要从实际出发，不能为了局部利益而损害全行业的利益。

在钟渭平看来，“双碳”目标正在深刻影响着汽车及交通行业的发展，商用车作为汽车行业助力减碳任务的重要突破口，加快推进产业低碳化和脱碳化进程势在必行。有序推进高排放柴油车的更新与淘汰，推广新能源重卡是商用车低碳发展的重要一环。不过，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卡车司机更换高排放标准车辆是市场行为，同时环保治理也是一个系统性、持续性的过程，地方政府要稳步推进，不宜操之过急。

“环保问题必须解决，但卡车司机以及行业利益也要兼顾。”天津大学教授姚春德认为，造成货车尾气排放超标的原因有很多，政府相关部门应统筹产业链的每个环节，从多个维度加大在用车辆的监管力度，切莫“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对于在用国五柴油车(包括天然气车)的排放监管，确实需要严格把关，但不能采用限行、禁止入厂等“一刀切”的方式，这样对卡车司机来说是不公平的。

“环境治理不仅关系到政绩考核，更关乎广大卡车司机的生计以及整个行业的发展。地方政府不应在没有做好充分市场调研的情况下，就盲目地设定目标，也不应以大气污染防治等理由强势干预货运市场。”河南许昌卡车司机孙国贤表示，国五柴油车作为排放达标、合法合规的运输车辆，应享有正当通行权利，部分地区和企业禁止国五重卡进厂的行为不可取。

他进一步指出，此前山东强制国三柴油车加装DPF、深圳提前实施轻型车国六排放标准的前车之鉴已经证明，地方政府盲目推行相关措施，不但没有为大气污染防治提供助力，反而引起整个汽车产业链的恐慌。因此，各地区在治理环境污染时，还需多些理性、少些盲从，兼顾到卡车司机的权益和感受，要倾听整个产业链的“声音”。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8月，国家发改委在新闻发布会上明确表示，要坚决纠正运动式“减碳”，有序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坚持全国“一盘棋”。而在11月3日下午，国新办举行的加强货车司机权益保障工作新闻发布会上，对近日印发的《关于加强货车司机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进行了解读，指出限行政策要更加合理，实现多方平衡，满足城市安全、环保要求和广大卡车司机的通行需求。“我们还是希望相关部门能够多听听一线从业者的声音。环境保护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开展环保治理，我们坚决支持。然而，部分地区的做法却有‘冒进’之嫌，为了不放过一辆问题车，宁肯‘误伤’一众达标车。这种做法不仅没有足够的法律支撑，更没有考虑卡车司机的合法权益。国五柴油车并不属于黄标车，而且还是现阶段尾气排放较为清洁的车型，因此不应列入限行范围之中。”卡车司机赵文强说道。(李亚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