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周刊 作者 | 何艳

在元宇宙时代，组织方面的底层创新比商业模式的创新更重要。当下，公司制的目标是股东利益最大化，因此很难让贡献了数据的消费者参与价值分配。在互联网平台经济时代，用户对平台也创造关键价值，如正是因为微信用户的使用行为，贡献了大量数据，才使得微信平台能那么有价值，用户不能参与价值分配的商业模式并不合理。元宇宙时代，用户将由单纯的消费者转变为“产消者”的角色，参与平台价值分配，使得互联网产业的商业逻辑和利益分配方式实现全方位变革，非常值得思考。

元宇宙概念在资本市场掀起热浪。近日，接受本刊专访的中国移动通信联合会元宇宙产业委员会执行主任、书籍《元宇宙》的作者于佳宁博士表示，元宇宙产业方兴未艾，当下资本市场上元宇宙概念公司存在较大泡沫。但是当下移动互联网巨头对元宇宙的布局和这个领域兴起的一系列趋势，对投资人仍有较大的参考价值。   

虽然在资本市场上，元宇宙概念存在较大泡沫，但他认为元宇宙的发展却是实实在在的。元宇宙的爆发正契合了互联网公司转型的需求，元宇宙本质是Web3.0（第三代互联网），它远远不止于游戏。元宇宙发展依托于经济社群的巨大力量，其底层发展逻辑和新型的组织方式会让经济发展更加公平。目前元宇宙的机遇窗口期正在逐步开启，未来十年是元宇宙发展的黄金期，更多的财富都会在数字世界中创造，数字财富也会改变更多人的生活，每个人可能都需要具有全新的资产配置的策略和思维框架。

元宇宙本质是Web3.0

始于游戏但不止于游戏

《红周刊》：元宇宙不是新概念，但却在今年被掀起热浪。除了Facebook改名带来的热度，在当前这个时间节点元宇宙火出圈，还有其他原因吗？

于佳宁：元宇宙本质上是第三代互联网Web3.0。当下是互联网发展又一次新的转型节点，因为5G、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工业互联网、VR、AR、区块链等关键技术愈发成熟，为元宇宙的发展创造了条件。

具体来说，过去十年，移动互联网发展速度非常快，在中国，字节跳动等公司也快速成长为互联网巨头。而新冠疫情又催化了人们对互联网的高度依赖。但移动互联网到达巅峰后，也随之进入瓶颈期，科技巨头的发展依赖高增长，就需要找到有足够发展空间的市场。当市场规模受限，不再具备大规模扩张的条件的情况下，全球的互联网公司出现“内卷化”，并且纷纷开始探寻下一步的市场发展空间在哪里，而元宇宙的爆发正契合了互联网公司转型的需求。

《红周刊》：就像Facebook在PC互联网时代以及移动互联网时代都做得不错。可以看出，这次改名也是希望成功延续至下一个阶段。在您看来，公司是不是还遇到了一些实际问题，才这么高调地转型的？Facebook的股价从今年9月至今也一直处于调整状态。

于佳宁：Meta（Facebook）向元宇宙转型确实是希望解决一系列实际问题，走出发展的瓶颈。

首先，作为全球用户量最大的互联网公司，Facebook在互联网的接入层却并不掌握任何智能设备，这使得其并不能与用户直接进行连接，而要受制于苹果、谷歌等操作系统厂商，必须在操作系统之下以APP的方式存在。随着苹果的iOS等操作系统加强了用户的隐私保护，Facebook的商业模式受到了巨大冲击。这是Facebook很大的痛点，所以它一直希望能够在下一个互联网时代，提前布局用户的接入互联网的方式及使用互联网的习惯，以便更好地触达用户，从根源上获取流量。

其次是面临一系列数据方面的争议。自剑桥分析事件之后，Facebook在全球遭受质疑，给人留下内容管制不力、隐私保护不足等等负面印象。Facebook希望能找到办法摆脱这种困境。Facebook也强调，元宇宙可能会由很多家公司一起来合作建设，以此使得Facebook的服务能力在元宇宙时代变得更底层，通过赋能来帮助更多人建设和拥抱元宇宙。此外在元宇宙时代，新的数据秩序将确立，人们在数据权利上实现觉醒，反而可以使其更好地使用数据，关于数据的质疑也会减少。这一系列变化都可以大大减少Facebook所面临的争议和挑战。

《红周刊》：除了改名的Facebook，人们更喜欢称世界最大的多人在线创作游戏公司Roblox为“元宇宙第一股”。对此很多人不理解，这家公司为什么能诠释元宇宙概念呢？

于佳宁：就使用体验而言，这家公司更像是给小孩玩的低幼版的小游戏平台，这与此前我国流行过的摩尔庄园、4399小游戏平台等有些类似。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为什么Roblox会被称为元宇宙第一股。

但Roblox却有其不同之处，整个平台内部存在一套非常高效且公平的经济循环系统，这个平台上绝大部分小游戏都不是由Roblox官方开发的，而是用户开发的。用户来这个平台不仅可以通过消费进行娱乐，还开发游戏还可以赚钱。甚至有的青少年靠编程自行设计游戏，居然赚到了几十万美元。存在一套经济系统就意味着人们可以在这个数字空间中劳动，进行创造（开发游戏，赚钱）而非单纯的消费（打游戏），这与以往游戏是娱乐、是消费的思路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就孵化出了“创意者经济”的全新生态。

从Roblox可以看出，一个数字平台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元宇宙或者接近元宇宙的特征，并不在于画面是否精美，是否足够的仿真，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游戏大作不能被视为元宇宙，而类似Roblox这样有真正具备经济循环系统的平台被视为元宇宙雏形的原因。

未来，元宇宙的产业委组织形态方式，可能并不会再是“一家独大”“寡头垄断”。像苹果这样以iPhone、iOS统一移动互联网半壁江山的情况，在元宇宙时代是不可能出现的。很可能涌现一大批公司（甚至不再是公司，而是经济社群），从各个角度以满天繁星的方式，分别发挥自己的优势去构建数字空间，最终“点连成线”构建形成元宇宙。

《红周刊》：当下一提元宇宙，大家也都会想到游戏，游戏领域也是互联网巨头最早布局的重点。那为何网络游戏的应用场景最早诞生了元宇宙的雏形呢？

于佳宁：当下部分游戏平台确实可以被视作是“元宇宙雏形”，是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突破的标志。游戏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试错成本最低且容错率高。如游戏里经常出现bug，不会造成游戏崩溃或大的损失。但同样的bug，出现在工业生产、金融系统中可能造成非常大的灾难。这也是一些新技术刚出来，往往会先从游戏领域开始进行应用的原因。

所以，元宇宙始于游戏，但不止于游戏。

而且在数字世界和现实世界相结合的领域，很多场景已经实现了落地。比如Facebook旗下的全球VR龙头Oculus现在已经向工作领域开始发力；Epic Game公司的Unreal Engine 的应用场景已经扩展至很多产业，推动数字世界和物理世界的融合。美剧《曼达洛人》（The Mandalorian）的拍摄就抛弃了传统的绿幕，而采用了Epic Games和Industrial Light & Magic合作开发的StageCraft实时3D投影技术，可以让影视制作现场模拟出最真实的环境，产生惊人的视觉效果。剧组不再需要奔波在全球寻找取景地，演员也无需仅仅依靠想象进行表演。

未来十年是元宇宙黄金十年

财富或因元宇宙被重新定义

《红周刊》：看来，即使Facebook改了个名且已在布局、Roblox也具备了元宇宙的一些特征，但也不能说它们是元宇宙公司吧？您说的那些特征，从各方面看都还没成形。

于佳宁：是的，远未成型，这些案例都非常早期，与我们心目中的目标还相差甚远。要说谁是元宇宙公司，全世界范围内一家也没有，中国的公司如中青宝，开发了相对来说系统性更强的游戏，这些游戏本身是元宇宙吗？也不是。但这些游戏可能会给这些公司未来做元宇宙的布局提供一些基础条件，或者切入点。

事实上，元宇宙还处于一个个“基础部件”的建设过程中。但未来所有的公司或新型经济社群组织都可能是元宇宙的组成部分。正如十几年前有人曾预言称，未来所有的公司都将是互联网公司。国外的公司，比如Epic Game通过《堡垒之夜》游戏，也为个人玩家提供类似元宇宙的体验，除了打游戏，也有名人在里面开演唱会，办活动，不玩游戏时可以聊天交流等等。虽然和理想的元宇宙存在差距，但Epic Game这类公司因为关键的技术或能力，向大家展示了具备元宇宙的大致状态。

但是在资本市场上，元宇宙概念被严重炒作，建议投资者切勿盲目跟风参与炒作。有公司打着“元宇宙”的名义，但实际上项目都还处于早期阶段，应用尝试也可能会失败。

所以元宇宙的投资需要冷思考，它的发展将经历较为漫长的过程，逐步迭代，持续扩展边界，应用才有机会广泛落地，因此需要坚持长期主义，长期观察、长期布局。当前元宇宙的机遇窗口期正在逐步开启，未来十年将是元宇宙发展的黄金十年。

《红周刊》：如果站在二级市场的角度，如何关注元宇宙确定的机会呢？

于佳宁：现在国外已经有元宇宙的ETF。元宇宙本身分了好几个层次，比如底层的算力、基础设施，包括英伟达等企业；还有接入层次，现在Facebook就把VR作为接入的元宇宙的主要方式；当然还有应用层，类似腾讯、Roblox、Epic Game等都属于此类。

建议投资者更多关注移动互联网巨头在元宇宙的布局。从他们具体的投资方向上看，目前主要集中在基础设施类和生态建设类两方面，投资的领域也越来越倾向全赛道布局。

除了思考元宇宙时代的资产配置，每个人在元宇宙中的定位也需要仔细思考和梳理。比如，元宇宙很多经济组织是社群制的，按照实际贡献公平分配，并不要求每个人都全日制上班，这将改变人们的工作方式。每个人获取财富的方式也会不一样，每个人在元宇宙中发挥的价值，也需要做进一步思考。

未来在元宇宙的整个体系中，更多的财富都会在数字世界中创造，数字财富也会成为一种更加主流的财富形态，并改变很多人的生活，每个人可能都需要具有全新的资产配置的策略和思维架构。

元宇宙发展要靠社群力量

底层逻辑和组织方式最重要

《红周刊》：元宇宙会不会带来互联网巨头的新一轮洗牌，并将造就新一批的科技巨头？就像Roblox并不是当下的互联网巨头。

于佳宁：元宇宙未来的竞争格局和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特征相似。移动互联网时代，有些老牌的互联网企业，比如阿里、腾讯就成功地从PC时代转型，但也有些公司转型不太得力。还有一些新公司崛起，比如今日头条、美团、滴滴、快手、拼多多等。未来元宇宙的主要玩家也将会是两类，一类是现有的移动互联网巨头成功转型，也一定会有一大批新兴经济组织实现崛起。

但无论是转型还是创新创业都需要踩准窗口期。过了这个关键节点，成功的机会就相对渺茫。现在元宇宙就开启了这样的窗口期，但由于在元宇宙时代，利益分配更加公平，组织方式又带来变革，所以不太可能出现“赢家通吃”的局面，所以创新创业的机会会更大、更好、更多。

《红周刊》：互联网巨头已经在积极布局了。新企业挑战巨头是有大难度的，那么未来的黑马挑战巨头成功的关键是什么呢？

于佳宁：核心是进行降维打击。比如今日头条之所以能够挑战巨头，是因为张一鸣对人性的深刻理解，以及在人工智能推荐算法上的积极创新。因此，真正的降维打击，可能并不在具体的产品、技术或者业务做得比巨头更好，而在于经济逻辑、组织方式等底层的创新。

当然，在我看来，要在元宇宙时代真正创业成功，不仅要靠公司的力量，而是要靠社群的力量。组织方面的底层创新比具体的商业模式创新更重要，公司制的目标是股东利益最大化，很难给那些贡献了数据的消费者分配价值。在互联网平台经济时代，用户对于互联网平台也创造了价值。比如微信的用户创造了大量数据，为微信平台贡献了巨大价值，但用户并无法参与到平台价值的分配。在元宇宙时代，在经济社群体系中，消费者将转变为“产销者”并参与价值分配，整个经济逻辑和利益分配方式将实现彻底变革。这些新兴的经济社群或将在更高维度上与现有巨头进行竞争。

元宇宙可摆脱内卷更加公平

元宇宙时代无人置身事外

《红周刊》：有观点认为，人类的未来要么走向星际文明，要么常年沉迷在VR的虚拟世界中。如果人类在走向太空文明以前就实现了高度逼真的VR世界，这将是一场灾难。您怎么看呢？

于佳宁：观察现在的科技巨头，基本上选择了两个方向，一是以Facebook、微软等为代表的，选择建设元宇宙，另一个则是贝索斯、马斯克等，选择向地外宇宙进行探索。对于后者而言，他们为人类探寻更大的物理发展空间，寻找更多的物质资源，我认为有必要的，而且富有情怀。但这和元宇宙并不冲突，两者不是相互替代的关系，而是相辅相成的。元宇宙最吸引我的是，可以一定程度上让社会摆脱当前的内卷化的问题，让每个人都有机会实现更好的自我发展，甚至满足自我实现。相对而言，开拓更大的地外宇宙空间，不确定性很高，而且在短期内和每个人的关联度相对有限。但元宇宙中，资源利用率相对更高。尽管元宇宙的发展也受到能源、碳排放等物理世界条件的制约，但是相对来说资源更加宽裕，每个人自我发展的自由度也更高。

《红周刊》：元宇宙对普通人的意义呢？

于佳宁：元宇宙时代，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就拿移动互联网时代来说，很多人都享受到了时代的红利，或是张一鸣、王兴、黄峥等互联网巨头的掌舵人，或是我们身边做公众号、拍短视频、直播带货、做外卖等的朋友。每家公司都是互联网公司的预言在今天已经得到验证，我相信第三代互联网元宇宙也会如此，而且更加公平、普及，与之俱来的巨大的红利期几乎是确定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提早做好准备，让思维赶上世界进步的速度。

让思维赶上世界进步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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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刊发于11月20日《红周刊》，原标题为《用十年视角看待元宇宙，短期是炒作，长期或对财富重新定义——对话中国移动通信联合会元宇宙产业委员会执行主任于佳宁》，文中观点仅代表嘉宾个人，不代表《红周刊》立场，提及个股仅为举例分析，不做买卖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