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二三月,是我们小区最漂亮的时节,尤其南北区之间的樱花大道,最是缤纷灿烂。
早樱老得主干都歪了,树根都有洞了,有的被蛀得半边都枯了……漫长的冬天里,它们像衣衫褴褛的老妪,昏睡在大道边。不承想立春一到,它们就醒了,原来它们和春天的约会,是年轮挡不住的!元宵刚过,风还很硬,早樱就悄悄开放了。它们一开就是一路,把樱花大道开得如云如海。主妇们穿着花衣裳,孩子们骑着小自行车,老人们相依相扶,出没在樱花丛中;话声、歌声、笑声,被春风吹得四处飘散。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一位“沉默业主”潜入围墙,逆转了我们小区的命运。时至4月上旬,邻居纷纷因她而染“阳”倒下,老的八十岁,小的还在读书……
最不幸的一家,竟有两人同时被感染。主妇坦诚告白:自家出现了阳性病例,请邻居们注意防护。她悲愤地写道:“我十岁的孩子先被确诊,他害怕跟妈妈分开。‘沉默业主’拖累了那么多老人小孩,我简直无法表达一个母亲对她的愤怒!”
这位热情直爽的母亲,前些天还在当“团长”,帮助我们团购食品,可现在,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樱花林后。其他被感染的北区邻居,也都是我的老朋友。他们信任我,曾选我担任小区业委会主任,还选我连任一届。我在任期内走家串户,由此熟悉这里每一寸土地,热爱这里每一位主人。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春天,会成为他们的伤心季,会是樱花大道的至暗时刻。
曾经山水,我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些天,我深夜站在北窗下,向北凝望那些熟悉的窗户和灯火,心头无比沉重。那里住着我亲爱的邻居,有十几户门上还贴着封条,门内的人们经受着病痛煎熬。想到他们的焦虑和恐惧,悔恨与忧伤;想到老人们的一声声长叹,孩子们的一次次抽泣;想到他们在沉寂中默默相视,醒来时一次次感到无望,我就感同身受,禁不住潸然泪下……
好在,生活的脚步在顽强前行。
“沉默业主”已经被请出小区隔离治疗。我善良的邻居们,现在不再痛骂她,也不再诅咒她,他们反而希望她早日康复,还提请她在回顾自己的病程时,多一点忏悔之心。
众多的染病邻居,在居家隔离中决然自强。他们中最早倒下的阳性患者,已有人悄然“转阴”;还有几位邻居也传来好消息,他们用抗原自测,结果已呈“小队长”(一道杠——阴性),只要疾控中心医生用核算检测来进行两次确认,他们就能摆脱梦魇……
今天一早,邻居给我微信,说封闭在家,她种的葱又长了几公分,大蒜也开始发芽。又一位邻居传来照片(见下图),说,看我家的杜鹃花呀,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是凄风冷雨要停歇了么?是黎明之光要升起了么?是三春之晖把乌云驱散了么?回头看落红一地的樱花林,新叶挂着露珠,已在骤寒中长大;树下的美人蕉,已旋起绿色长杯,准备承接温暖春雨。樱花大道,你真正的春天不远了!(彭瑞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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