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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览湖南长沙岳麓书院,那里面保存着许多古碑,碑上镌刻着前贤的书法珍品和哲理名言,令人驻足。其中颜真卿所书一方碑,高约两尺许,宽约三尺,镶嵌于壁;字数不多,遒婉刚正,挥洒自如。内容是东汉马援的一句话:“马伏波云:闻人之过,如闻父母之名,耳可闻而口不可道也。”
落款注明写于大历三年四月,也就是颜真卿五十八岁时。
仕途多艰,政局动荡不安,颜鲁公的官也不好当,有史料说他这年正好遭贬。是不是因为当“中央监察部长”时“正色立朝”“刚而有礼”,为朝廷奸佞如杨国忠等类所恶,从而想起马援这句话书以自勉呢?抑或对马援其人的景仰?不管怎样,作为监察部门的官员,身为金紫光禄大夫,对“人过”作如是观,不能不说很值得玩味。
譬如有人贪赃枉法,杀人越货,人家举报到监察部门,身为朝廷命官的颜真卿,果能“如闻父母之名,耳可闻而口不可道”吗?那还谈得上什么查处?
当然,若从另一角度看,对别人的一些非原则性的小过失,诸如生活和工作中的缺点和毛病,不予注重,不加挑剔,不幸灾乐祸,对专心致志搞事业的人来说,是无可厚非的选择。
马援是东汉人,是历史上颇有建树的军事家,官拜伏波大将军。颜真卿所录这段话,是马援给侄儿严、敦的信里说的。当时马援在交趾打仗,听说老兄的两个儿子严、敦喜欢叽叽喳喳,议人长短,于是写了封信给他们,告诫“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论议人长短,妄是非政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资治通鉴》卷四十四)应该说,马援的用心是好的,潜心事业,不随俗流,对他人过失,如属小节,以宽容为怀。联系马援所言“大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手中邪”云云,再看看他以六十二岁高龄请缨出征,为示尚健,披甲上马,据鞍顾盼,一个有所为又有所不为的大丈夫形象呼之欲出。虽是武将,其思想影响,在历史上也是很了不得的。
颜真卿所处的时代,与马援不同。“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政治上腐败,官场上明争暗斗,喜闻人过,落井下石,以抓对方小辫子为能事,或者制造谣言,布设陷阱,打小报告,搞小动作,古往今来,这种内耗曾使一些人事业荒废,精神不振,离心离德,颜真卿书马援语句的用意,从这一层看,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也是对当朝积弊痛下针砭。
不言人过,与阮籍的狂饮烂醉、口不臧否人物是不同的。阮籍的曲隐,嵇康的直露,从处世态度上讲,是消极的。他们的佯狂,是当时司马氏对知识分子施行酷政的结果,是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被扭曲的社会心态。阮籍并不希望子女效法他的只管喝酒,口不臧否。
驻足抚碑,觉得它们像一面面镜子,给我许多启示。尝闻“闻过则喜”,实指喜闻己过,而非喜闻人过。对“人过”的态度,尽管不好一概而论,但倘是喜闻乐见,落井下石,倒不如照马援说的办:“如闻父母之名”。(刘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