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春天尚未过去，却不曾想到离别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4月21日夜，著名导演黄蜀芹老师走了，享年83岁。

噩耗传来，无尽悲痛！怀念这位令人敬爱的艺术大家，作为第四代导演的杰出代表，蜀芹老师一生留下的作品数量不算最多，可影响巨大，不少都已是电影、电视历史上的经典之作。

蜀芹老师真诚、善良、勤劳、质朴，对艺术精益求精，对生活淡泊洒脱，对朋友热情大方，永难忘怀她真挚爽朗的笑容。

说来有缘，我们家和黄佐临先生三代都有交集。黄佐临先生很欣赏我父亲的舞台艺术，有一次看滑稽戏演出，结束后上台，人家跟他介绍我父亲：“这是青年滑稽演员王汝刚”，佐临先生点头微笑：“嗯，我知道，目前最好的滑稽戏演员。”父亲闻言很感动，要知道，打造中国喜剧一直是黄佐临先生的艺术梦想，他不仅亲自执导拍摄了滑稽戏电影《三毛学生意》，还曾将姚慕双、周柏春、袁一灵领衔的上海滑稽剧团，一度收编入他领导的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严顺开更是他发掘并培养的喜剧大家，能得到佐临先生的肯定，无疑是极高的荣誉。因此，在佐临先生担任上海戏剧白玉兰奖评委会主任时，父亲凭主演《明媒争娶》里媒婆“杨玉翠”一角获得了主角奖，奖状上就有佐临先生的亲笔签名。也因此有缘走近佐临先生，得其教诲，并与蜀芹老师相识。佐临先生去世后，家人编辑出版了《艺术大师黄佐临》一书，里面特别收录了父亲与佐临先生的合影。

因为这段缘份，使得蜀芹老师和我父亲也互相欣赏，成为好友，尽管他们没有合作过影视作品，却在一起合作了一部昆剧《琵琶行》，那是国宝级表演艺术家梁谷音老师的“封箱戏”。由于佐临先生导演过根据莎剧《麦克白》改编的昆剧《血手记》，因此梁老师想到邀请蜀芹老师做该剧导演，记得黄蜀芹老师执导时提了三点要求，第一，对于昆剧本体的写意、虚拟、程式表演，一点不动，坚决以演员表演为中心。第二，古典戏剧必须要有古典风格的演出环境，因此这部戏必须在“三山会馆”的古戏台上演出。第三，该剧有一个丑角，茶商吴一郎，希望邀请王汝刚来演。这也是我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客串演出了昆剧。

后来事实证明，黄蜀芹导演的三个要求，都为《琵琶行》演出的成功奠定了基础。特别是该剧去德国演出时，舞台上模仿“三山会馆”，搭了一个中国的古戏台，引起西方艺术界的轰动和好评。

近年来，蜀芹导演年纪大了，也几乎不再执导艺术作品，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线。2007年金秋，因为杨绛先生的话剧《称心如意》在上海恢复上演，我特意去采访了她，写成了《围城情系两代缘》一文。

得知我要去采访，她非常高兴，早早在家等候，准备了自己与钱锺书、杨绛的合影，还把钱锺书先生因为电视剧《围城》而写给她的信给我看，几个小时的采访很愉快，尽管那时候她已经有些病态了，但回忆起往事时，依旧神采奕奕，唯一令我意外的一点，就是她经常说着说着就会重复说一些讲过很多遍的话，我想起来，她的母亲丹尼晚年也有类似的情况，心里不知怎的忽然难过了起来……《称心如意》在话剧艺术中心如期首演，在剧场又一次遇到蜀芹老师，她热情且亲昵地抱抱我，还用手摸摸我的头，完全把我当成一个后辈小孩，印象里，这也是我与她最后一次见面，这一拥抱，也成了永远难忘的回忆。

后来我跟她的儿子郑大圣导演也合作过，还是昆曲——七夕版《长生殿》，我的文学整理，郑大圣导演，张军、沈昳丽主演。沈昳丽后来和大圣喜结良缘，成了蜀芹老师的儿媳。据说蜀芹老师最后几年身体状态并不好，大圣忙于工作，基本都是沈昳丽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给她的晚年生活带来温暖与温情……舞台作因，氍毹有缘。难忘这样淡泊却真诚，整整维系了三代人的深厚情谊，如今看来，是这样珍贵且难得！今天，黄蜀芹老师走了，回忆起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令人感到特别难过。父亲闻讯，写下哀悼：“从混沌人间回归极乐世界，愿她一路走好！”

蜀芹老师，永不说离别！难忘您的真诚善良，也永远记得您导演的《围城》、《人鬼情》、《孽债》……岁月无情，经典不朽！（王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