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曲子戏艺人
□王砚
出了长安,便是平凉。河西走廊走到底,丝绸之路的风沙迎面而来。此时回望中原俱已不见,只有平凉,这个素有“陇上旱码头”之称的塞上之城,延续了长安的丝缕繁华,吟唱着悠悠的平凉曲。
(资料图片)
1900年,从敦煌莫高窟一个藏经洞中发掘出了一批唐五代时期的说唱写卷,极为珍贵,包括讲经文、变文、因缘、话本、俗赋、曲子词……这些涉及古代人们宗教、情感、生活的历史记忆,几乎都以民间口语或说或唱,有传奇,亦有更多诙谐故事。说唱的民间艺术自此延续到明清。千年间不知有多少文人迁客、商旅驼队,连同城村瓦舍屋檐下的种种琐细悲欢,都付与了诗词曲赋。
清乾隆年间,我国各种民间地方戏进入了一个“乱弹”时期,所谓“乱弹”,即昆腔之外的所有剧种的统称,这个时期的地方戏犹如雨后春笋般茁壮生长,平凉曲子戏亦在其中。
唐代其实就有一种音乐形式,叫西凉乐舞,融合了多民族文化,后来又从宫廷辐射到民间,西凉调就是这么来的。宋代安定郡王赵令畤始创的鼓子词,大约可视为平凉小曲子的前身。它短而精致,先是文人填词,以鼓声相和,歌咏眼前一段风景、一场宴饮。等到街市勾栏里开始说唱崔莺莺和张生的长篇恋爱故事时,为了更好地叙事,鼓子词便从一两个曲牌反复一次,变成反复十数次。这种说唱形式从宋元明清一直流传到现在,平凉小曲子仍沿用着宋词元曲中许多曲牌和调名,比如“银扭丝”“北宫”“洛江怨”等。当人们不满足小曲子一支曲子唱到尾时,曲子戏自然而然地诞生了,它由许多曲牌联缀而出,由数人合作演出更复杂的故事。
在旧时的平凉,说唱艺人们常常在寒冬的夜晚,以琴声召集众人围炉而坐,在三弦和四页瓦的伴奏下,讲一晚忠贤故事。有时,寒酸到只有一把屋头椿树做的板胡,蒙着可怜的青蛙皮,声弦喑哑也没人嫌弃,再把生铁油灯擦干净,拿拨火铁钳子随曲调轻敲,也能相和着念出抑扬顿挫的韵白。庙会、婚丧嫁娶、楼台竣工、春节社火没有他们,几乎不能称其完整或完美。越是平淡日子,人们越是需要腔调、做派和插科打诨来给生活撒点儿滋味。戏文不复杂,曲调也简单,二胡一拉,台下坐着的也跟着哼起来,百八十个小曲子,就这样随着戏班子、社火队,顺着泾水,一座山梁一个塬地传下来了。
平凉曲子戏灵活多变,不像秦腔那般隆重,非得全副行头一个舞台才能唱,它无拘街头巷尾、庭院宅第、田边地埂,来了兴致谁都能上去唱一段,甚至还可以坐场清唱。生、旦、丑几个人,一把琴,找块空地,不分前台后台,就开始了表演。在华亭,曲子戏又叫“地摊”“笑摊”,就地而演。这种自由不羁的形式,很大程度上来自民间社火。
社火表演自古有之,是春节期间民间传统的迎春、逐疫、腊祭等活动形成的一种礼俗。宋代用“社火”概括杂耍、鼓乐、杂戏;明清至近代,社火一直是民间杂耍的统称。平凉许多村庄自打有历史起,年年从未断过社火,一到正月,整个山梁都热闹了。马社火、车社火、高抬、高跷、大头娃娃、秧歌、腰鼓……曲子戏班夹杂其中,走村串户。
杨柳先生曾说:“平凉曲子戏就像带着尾巴的蝌蚪。本来它应该从曲艺过渡到戏剧,然而它就恰恰停留在了这个过渡阶段,再也没变成青蛙。几百年下来仍然是这样,戏剧元素永远是刚萌发的样子,所以它简单,冲突矛盾不激烈……”
实际上,平凉曲艺均是如此,它们欢喜豁达,无拘无束,恰似行者无疆。
(平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