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湾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以南，因海湾形似半个月亮而得名，是一个风景秀丽的迷人海滨小城，宜人的气候吸引不少富豪来此休闲度假。

然而1月27日，一场由100美元引发的血案打破了小城宁静闲适的氛围，震惊全美，更暴露出这座迷人小镇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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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不满爆发

66岁的叉车司机赵春利先后在半月湾的康蔻农场和山菇农场工作已有六年时间。谁也没有想到，他竟会向前同事和现在的同事开枪，而导火索竟是一张100美元的账单。

据当地电视台报道，赵春利是农场的老员工，却总是被人欺负，就算向主管投诉，也往往无人理会。一天，赵春利开的叉车与同事开着的推土机撞到了一起，他觉得这场事故错在同事，但主管却坚持要求赵春利支付叉车的维修费用100美元。这让赵春利积蓄已久的不满一下子爆发。

枪击事件发生后，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加文·纽森来到半月湾，媒体也开始注意到当地移民工人真实的生活现状。

赵春利工作的山菇农场位于世界公认的冲浪天堂、景色优美的海岸线附近的森林里。一直以来，农场为当地餐馆、农贸市场和居民提供蔬菜。无论从周边环境还是产品销路来说，这个农场看起来还算不错。

但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山菇农场第一次发生枪击案。就在去年7月1日，49岁的马丁·马蒂纳深夜与同事发生纠纷后开枪。所幸的是，那一次没有人受伤。

生活条件简陋

在走访半月湾后，纽森对媒体表示：“枪击事件暴露了农场工人的脆弱。”是怎样的“脆弱”，让纽森如此感慨？

当华金·希门尼斯听说92号高速公路附近有枪声时，他立刻想到了山菇农场。

希门尼斯是半月湾市的副市长，但他同时也是当地一家非营利组织的农场工人项目主管，因此每天都有机会同农场打交道，为移民捐赠食物、毛毯，从而也见识到了这座光鲜城市背后不那么光鲜的一面。

在半月湾大大小小的农场里工作的，大多是来自危地马拉和墨西哥的移民。当地官员雷·穆勒在推特上发布了他同执法人员在农场拍摄的照片。

照片显示，工人及其家人们居住在拖车改造的“房子”里。“厨房”是用胶合板和塑料板临时搭建的，一台连着煤气罐的野营炉就是他们的灶台，“厨房”里甚至还有一张床垫，他们平时只能使用便携式厕所。

工人们努力将“房子”垫高，毕竟在去年袭击加州海岸的暴风雨中，洪水曾淹没了“房子”。穆勒说，农场一名工人告诉他，暴风雨期间，他们不得不在漏水的环境中努力睡去。“起初，他们还试图用平底锅将水铲出拖车，后来他们放弃了。”

“水漏进拖车里，工人们的很多物品都被毁了，床垫和毯子都湿了。”事后，希门尼斯同一些慈善组织为工人们提供了防水布，才把“房子”重新盖起来。

即便是如此将就的生活，工人们也要每月缴纳300美元租金，租金从薪水中扣除。而他们的时薪只有区区9美元，远远达不到15.5美元的加州最低工资水平。

工人遭到“奴役”

然而，山菇农场聘请的危机公关专家大卫·奥茨极力否认这样的说法：“我们像家人一样对待他们。”他坚称，工人居住在拖车里是当地政府所允许并验收通过的，时薪也高于州最低工资水平，为16.5美元至24美元，甚至还有带薪休假和健康保险。

但奥茨的说法令人怀疑。农场拒绝媒体记者进入参观，地方官员表示，参观农场工人的生活环境“是一次大开眼界的经历”。

加州女性农场工人权益倡导组织“农民之声”的运营总监伊蕾娜·德·巴莱卡在看过山菇农场的照片后表示，对于加州甚至整个美国来说，这是“非常典型”的农场环境。“有时候农场主会说工人就像家人一样。但当你看看工人的生活情况，就会知道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巴莱卡指出，尤其是对于那些在农场打工的外国移民来说，部分薪水被当成租金支付给雇主的情况“非常普遍”，“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被奴役了。”山菇农场工人的悲惨生活，其实只是全美国大大小小农场的一个缩影。

由于15岁的女儿已经在当地上学，43岁的农场工人梅德拉诺渴望稳定生活，但她买不起房，又不想举家搬迁，于是每月支付850美元，带着家人合租在一个改造成两居室的拖车里，她在这里已经住了16年。去年10月，由于没有自来水，两名农场工人跑去一个池塘洗澡，结果意外溺水。但梅德拉诺无奈地说：“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更大的房子，但我买不起。”

渴望能被听见

在房地产经纪人雷奥·坎卜斯看来，半月湾的农场内外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现状，某种意义上体现了美国社会的残酷现实。

几十年来，半月湾以农业为主，种植花卉以及蘑菇等蔬菜。房地产经纪人雷奥·坎卜斯介绍说，大概在15到20年前，半月湾的大小农场雇佣了2000至3000名农场工人，现在这个数字在700至1000人之间。

2004年，一家种植蘑菇的农场主因为损失惨重，被迫关闭农场，200名工人一下子失业。2019年，由于运营成本不敌竞争对手，半月湾花卉农场关门，又有200名工人失业。

运输成本也很昂贵。半月湾没有物流配送中心，农民需要开卡车翻山越岭或者沿着海岸线将蔬菜和花卉送到旧金山，但它们都是极易腐烂的。要是遇到雨季或是发生山火，通往外界的道路很可能会关闭数日。

与此同时，这些年来，尤其是新冠疫情期间，随着远程办公的兴起，美国硅谷的富豪纷纷涌入这个平静舒适、与世无争的小城。

坎卜斯说，最近有一套半月湾价值277万美元的房产待售，来看房的人中有四分之三从事IT行业。“人口结构正发生变化。”这些IT从业者通常身家不菲，他们购买半月湾的房产作为第二套甚至第三套住房，但他们一般只会在夏季来这个小城度假。

“富人的到来推高了地价，并迫使人们离开。”坎卜斯表示，种种因素让半月湾的农场主不堪重负，也将工人们逼到了一个更加悲惨的角落。“在拉丁美洲，甚至是在美国的亚利桑那州种花，即便是需要冷链将鲜花空运到湾区，也比在半月湾种花成本更低。”

“现在，很多人都失业了。”失业了的梅德拉诺说，由于前不久暴雨导致的洪水还未完全退去，农田被淹，农场停电，道路封闭，许多农场工人无所事事。而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半月湾农场工人们的悲惨处境和呐喊，能够被更多人，尤其是被联邦政府听见，并带来现实中的改变。

文/玖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