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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我坐在一碗冰镇桃花泪前,轻摇银匙,只一口,就找到了穿越千年的诗意和远方。
一千年前,一个僧人得到观音赏赐的一枚桃种,他把种子埋在蝴蝶谷旁,日日用自家酿的桃花酒浇灌。多年以后,僧人走了,那枚桃种长成了一棵美丽的桃树。一个男人从桃树下经过,折下一枝送给他心爱的女生,还在树上刻下三个字:桃花泪!
那棵桃花树滴下一滴泪,化作一个美丽的姑娘,名叫“桃花泪”。
一千年以后,我坐在一碗“桃花泪”面前。以白色骨瓷盛装,以小银匙轻摇。银匙划过桃花泪略带羞涩的粉红的脸面,微波轻荡。银匙与骨瓷对话,发出遥远而细腻的回响。入口,轻,爽,冰,滑,略带甘甜。一滴入喉,一滴上头,点点都是离人泪。
桃花泪是新收的最好。开春前,父亲举着菜刀,在每一棵桃树腰上,薄薄地砍六刀。桃花泪便沿着刀痕,一滴一滴溢出,凝结。采下来,略红、半透、Q弹。以清水洗净,去杂质,控干。加多点的水,加白木耳碎,大火煮开,再小火慢炖。炖上个把小时,待汤汁浓稠,加土冰糖碎,加几粒新疆枸杞,装碗。
若有,再撒几瓣新鲜的桃花,更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三千年前,周地,那朵桃花的光亮穿越时空,到今日,仍灼灼发亮,让人眼前生光。那个桃花一样鲜亮的女子,若是娶回家,是“宜室宜家”。不仅美不胜收,还是贤妻良母。一碗桃花泪,不仅好吃,更好看。一个女人,到底是好看重要,还是贤惠重要?一碗桃花泪,是好看重要,还是好吃重要?都重要吧。只有无聊的人才会做这种让人纠结的选择题。我不选,或都选。
眼前这碗桃花泪,好看,亦好吃。父亲说:桃树有时犯贱,开春前不砍几刀,不流点桃花泪,花就开得不旺,果就结得不牢!所以,父亲就举起菜刀,这棵砍六刀,那棵也砍六刀,十数棵桃树,未曾开花,先结了一树的桃花泪。把桃花泪收起,洗净,晒干,是一粒一粒带红半透明的胶。桃花泪,又称“桃胶”,真的是桃树流的泪水。桃树受伤,被刀砍,被虫咬,被爪抓,就会从伤口流出泪水,流到足够多,凝结了,和人一样,伤口就会结痂,慢慢恢复。大概经了一个漫长冬天的积蓄,有了太多的能量,父亲说要让它提前释放一点,桃花泪要引流一些,桃枝要剪短一些,桃花要打掉一些,结的小桃果也要删去一些。一根小侧枝留一个小果就行,多了压枝,长不大。
收下的桃花泪,晒干后,可存起。待到夏日,日高人困、知了声声之时,把这一粒桃花泪重新加水,泡开,做成一碗冰镇桃花泪,让它回到初出时的模样,春天的模样。
喜欢元人张可久的这阕《青玉案》,几点桃花泪,入骨相思意。《抱朴子》载:“桃胶,以桑灰汁渍过,服之治百病,数月断谷。”以此看,桃花泪似乎仙药,包治百病。《本草》则说:“桃胶可和血益气、治下痢、止痛。”看来,桃花泪的确是一味药。桃花泪,桃花酿,桃花缘,桃花运。春困,春睡,春思,春风浩荡。三生三世,桃花泪碎,桃花缘灭。一千年前的那个故事里,我相信那不只是一个僧人,更是一个诗人。像三千年前,望着“桃之夭夭”无法收回目光的那个诗人。我相信桃花泪是一味药。不是仙药,而是一味诗意的药。
一千年以后,夏天,我坐在一碗冰镇桃花泪前,轻摇银匙,只一口,就找到了穿越千年的诗意和远方。找到那个春天,找到那滴相思泪,找到那只飞走了的蝴蝶。(半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