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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老树下面，围着一盘棋，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会儿工夫，便围满了人。

老金是我们这里著名的高手，我特别喜欢老金的棋风，大家都称呼老金为金手。老金的手有确够金贵的，从不悔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时候，老金像诸葛亮，大有舌战群儒的君子风，老金一到，群殴开始。老金也不烦，一个人对阵一群人，更像一位久经战阵的大将军，气定神闲。

这里下棋的人，棋风似乎一直就不太好，偏偏有人就喜欢这种棋风，说这样热闹，大家都能参与，像我们社区里的奥运会。多数时候，看棋的比下棋的还要激动，你坐在那里，似乎有一种力量，驱使着你把棋子落到哪个地方。大概也正是这种风气，才更使得这棋局热闹，有看头。只有老金，沉默寡言，无论旁边的人怎么说，他两耳不闻。

除了老金，老年也是一把好手。由于棋艺高的人少，这两人几乎就是常年的对手。两人下棋有个特点，前快后慢。一开始，按照各自套路，棋子在他们手上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在棋盘上，十几招棋，布置完成；随着棋局的深入，越下越慢，像煲汤，越熬越有味，越慢越有味。有时，棋到了关键一招，他们能大考半小时，急得大家在一边齐嚷嚷，恨不能自己抓起棋子。

妙就妙在此处。特别是老金，那种沉稳的劲头，明明简单的棋，他会思考大半天，可过后，仍然觉得还是老金的棋高。即使这样，觉得他熬了别人的时间，也真想上去扇他一耳光。然而，多数时候，老金会给人一种惊天动地的喜悦。特别是大家眼看着死棋已定，此时的老金，眉头紧蹙，突然间一个妙招，刚刚还是乌云密布，顿时，睛空万里，柳暗花明。那味道，如大热天，有人往你嘴里递进一支雪糕一样，痛快淋漓，回味无穷。

我虽然棋艺差一些，却异常热爱象棋。有一次，老金对阵老年，棋到酣处，老金的电话响了，老婆说家里来了人，让老金快点回家，老金念着要赢下这盘棋，只在电话里“啊”了一声，便又一心一意回到那盘棋上了。直到老金把棋赢了才走人。棋局上没有人了，可大家的热情却丝毫不减，都不乐意早回家，还是想有一个棋局看热闹，并且能甩出些插科打诨的句子，惹来一片笑声。

我这人心肠软，这种时候，无论是谁，只要喊我的名字，我都会像刘禅一样，爬上台给当个傀儡。时间久了，我发现，这种时候，怎么总是叫我的名字？后来，有人喝醉了酒告诉我，推上我，就是让我当一次过渡式的人物。不管怎么样，有人推，说明我还有点号召力。我刚刚坐稳，摆好棋子，老年本来就瞧不上我的棋，他点头让我先走棋。此时，张三突然对我说，“当头炮，当头炮。”我拿起炮刚要走，李四说，“拱卒，拱卒！”我放下手中的炮，又拿起了卒。刚要拱卒，张三对李四说，“这第一步棋，你就让他拱卒，这不把先手让给老年了吗？”李四也不含糊，“第一步你就让他当头炮，你说，谁不知道该走当头炮呀。”张三则说，“你问他，如果我不跟他说当头炮，他会走棋吗？”嘿，这倒是我的不对了。

我按照张三的指挥，一步步地走，却猛然看到了老梁。老梁是高手，与老年有一拼，他对下棋最为手痒，最不乐意当看客。但老梁爱棋，更爱面子，此时让给老梁，他不但不领情，反而说你瞧他不起。这时，张三大概也看到了老梁，他指挥着我，哪里是虎口，棋子就往哪里走，不一会儿工夫，我就败下阵来。棋局迅速结束，李四骂张三，“这就是你指挥的水平吗？”张三一副严肃的面孔，“早点输了，可好让老梁赶紧上，还是老年老梁的棋精彩。”这样，老梁便堂而皇之地坐到了我的位置上，张三也不敢说当头炮了。（彭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