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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节注定不同于往年的春节。春节前,由于新冠感染,我被送进了北京地坛医院。这对于我这个有基础病的老病号来说,无疑是有福了。应该说,这家医院在三年多疫情期间,可是发挥了巨大作用。到了医院,才发现这里采取的是封闭管理,病人和家属要住单独的房间,未经允许不能走出病房,甚至病房的门都不能随便打开。吃饭,有个独立窗口,两层门,对面打开,里面关着,里面打开,对面关着。开始住,还觉得新鲜,几天后就逐渐感到压抑。那一刻,我是多么想到外面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呀,或者站在路边,看看四边的树,即使树上没有一片树叶,甚至没有一只鸟。
一周前,好友约我到颐和园去玩,他怕我嫌天冷不愿出门,还特意把他三十几年前在颐和园与一个女孩约会的秘密告诉我,希望我帮他分析最终未果的种种理由。其时,我正在家中看罗哲文先生轶事。1948年,林徽因对罗哲文说:“因为离得近,总觉得有时间去长城考察,反而搁置下来,现在是时候去看看了。”不久,在这年10月的一个秋日,罗哲文带上相机,搭车到南口,徒步登上八达岭长城,拍下了他的第一张长城照片。由此,罗哲文也开始了他漫长而艰辛的长城考察之旅。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常在想,罗哲文与长城的不解之缘是命运使然,或是因为同道者林徽因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三年疫情前,我们不知有多少事情要做,有的人要创业,有的人要出国,有的人要娶妻生子,但因为疫情的不期而至,将人们的许多梦想打得七零八落。然而,在灾难面前,并不是什么都是悲观的,它也有着许多阳光和期盼,甚至幸福与梦想。2020年3月,在疫情越来越严重的时刻,我突发心梗,被送到应急总医院急诊室抢救。以前,家里人或朋友生病,我也去过几次医院的抢救室,对那里的一切都是非常惊恐,不,应该说是惊心动魄的。生死常常就在一瞬间。我目睹过几个危重病人,在医生护士的胸部按压下是如何苏醒和死亡的。听着监护器发出的哒哒哒的叫声,看着监护器画面上的生命曲线,我的心脏通常是异常紧张,生怕那曲线变成一条直线。还好,我所在的抢救室里只有三张病床,最里边是一个老太太,已经住了五六天,医生已经不再给她用药,家属也不希望用药,老人始终昏迷着,家属希望老人就这样平静地离去。但老太太却始终睁着眼睛,她的生命曲线仍然在波动着。中间的床位是一个喝酒中毒的女孩,她好像失恋了,躺在床上胡乱地打电话发飙,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躺在狭窄的床上,看着走动的医生护士,也偶尔看看监护器上的数字和曲线,我知道我不会死亡,因为我对这个世界还没有绝望,世界上还有很多我爱的人,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人需要我去度。
三天后,大夫告诉我,心功能指标一直往上升,已经开始心衰了,他建议我马上转到条件更好的医院。我的脑子马上开始旋转,努力寻找跟自己有关的医院。再看看里侧那个睁着双眼的老太太,她还是那样,监护器上的曲线还是曲线,她的儿子一趟又一趟进来查看,他希望母亲尽快走,他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而那个女孩,早已没事了。她出院的时候,还冲我笑了笑,大概是感谢我在这里陪着她,如果不是我,那个老太太说不定会把她吓着。其实,我何曾又不是这么想呢!
很幸运,朋友帮我联系到中日友好医院心外科的刘主任。我在电话里把情况向他简单介绍后,他很干脆地说,明早你来吧。中日友好医院我太熟悉了,我父亲、哥哥和我自己,都在这里住过院,平日门诊我也没少去。到医院经过系列检查后,刘主任通知我次日准备上手术台,要做心脏搭桥手术,支架已经发挥不了作用。医生开始在我大腿上画标记,要从那里取两根血管。医生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这心脏搭桥就像汽车在高速路上奔驰,突然前边路堵了,什么时候放行,充满不确定,也许几十分钟,也许数个小时。而辅路很畅通,于是交警提示司机赶紧走辅路。医生听后笑了,说您到底是作家,比喻得真形象。
晚上睡觉前,我和家人及几个朋友聊天,谈到明天的手术,我没有一丝恐惧。我相信刘主任和他的团队。再者,既然已经到了无法选择的路口,必须大胆地跳过去,刘备不是有马跳檀溪之说吗?人生就是这样,往往在关键的一刻,把很多不可能变成可能,这就叫置于死地而后生。大约晚10点钟,我把手机一关,安然入睡。
等第二天晚上10点到来的时候,我开始苏醒,蒙眬中看到大夫和护士的身影在走动,再看看窗外,月光在夜空中闪烁,我的意识告诉我,手术成功!这个世界,还是属于我的!这时,有个护士向我走来,我本能地要扬起手向她致意,她连忙叫住我别动。她叫了两声我的名字,我向她点点头。我懂得,她是在考量我是否很清醒。
出院后,我一直有为医护人员写几篇文章的想法,这之前我已经写过散文、小说和电影剧本。转眼已经三年过去了,但几次下笔,那文字似乎都不足以抵达要表达的初衷。前年下半年,我到西安居住了一段时间,去年国庆节才回到北京。不久,北京的疫情开始严重,我因为有基础病,很多人对我很关心,生怕我会遇到麻烦,尽管朋友们知道我精神非常强大,对生活充满了乐观。我总觉得,人世间的各种疾病都是无中生有,最终都是要有归于无的。生命也是如此。既然这样,我们就该从容地面对生活,面对自己。更何况,我们身后还有日益强大的国家做后盾。
就个人而言,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便是那些穿着白大褂整日穿梭于医院各个角落的我叫得出和叫不出名字的他或他们。(红 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