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递!晨读|冬天的树,穿上了白袜子
新民晚报| 2023-01-17 07:03:16


(资料图)

他拎着桶,走向下一棵树。他的身后,是一排已经穿上了白袜子的树,一眼看过去,齐刷刷,有了列队的感觉。

它看起来更像是裤子。但对于那些高七八米,甚至几十米的树来说,这条一米左右高的裤子,就显得太短了,树的腿有那么短吗?这肯定不符合一棵树的美学,树会觉得我这个比喻丑化了它。说它是袜子,就比较贴切了,只是我们看不到树的脚,它的脚埋在土里。

往树腿刷白石灰的人,是个细高个,他的肚脐眼距地面正好一米,这也就成了一只树袜子的高度。他的左手拎着一只桶,桶里是稀释的白石灰,右手拿一把刷子,蘸满了白石灰,以自己上衣下摆的第二粒纽扣为刻度尺,从上往下刷。白石灰往下淋,一条一条的,一缕一缕的,像泪痕。他刷得很细致,树干上的每一个缝隙都不放过。有的树皮皲裂了,他就将它撕下,一块死掉的树皮,已经不是树的一部分。用不了两三分钟,他就将一棵树的白袜子刷好了。树冠从上面俯视自己的腿,被刷得白白的,整齐,好看,高兴地一哆嗦,最后几片叶子就落下来了。冬天就是在树叶的飘零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的。

他拎着桶,走向下一棵树。他的身后,是一排已经穿上了白袜子的树,一眼看过去,齐刷刷,有了列队的感觉。它们本来就是站成一排的,但树有高矮,有胖瘦,有大小,现在统一穿上了白袜子,高度又一样,就更齐整了。如果你是开车经过,它们就齐刷刷往你身后跑,你会发现,穿着白袜子的树,似乎跑得更快一些。

我在小区里,看到物业的园林师傅,也在给我们小区里的树穿白袜子。最大的那棵杏树,已经在我们小区活了二十多年,比我刚搬来时,已经高出好几米,穿的白袜子,却一直还是那个尺寸,它会不会觉得有点不合脚?银杏树不说话,我也不知道。我看见隔壁楼的小男孩,经常跑到那棵银杏树下,跟银杏树的白袜子比高度,身体笔直地贴着树,手从自己的头顶划过去,哈哈,比白袜子高了。小男孩大呼小叫,蹦蹦跳跳跑回家去了。我相信他家里的墙上,也一定被他刻了很多高度,墙看着他一天天长高,不过,他似乎更乐意跟一棵粗大的银杏树比一比,谁长得更快。

我问园林师傅,为什么给树穿上白袜子?师傅直起腰,说,主要是防虫。有的虫,到了冬天,会爬上树,钻进树洞或树缝里,躲过冬天,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就会苏醒、繁殖,吸食树汁,祸害一棵树。白石灰阻断了虫爬树的梦想。师傅还告诉我,刚才你说这是“白袜子”,还真是那么回事,白石灰还有吸收阳光的保暖作用,帮助它们熬过冬天。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不出一两个星期,城里大多数的树,都穿上了这样的白袜子,寒风从一棵树梢,蹿到另一棵树梢,将它们的叶子摘得光秃秃的,这样,后面的寒风,能往南跑得更快更远一点。寒风显然也看到了树腿上的白袜子,它绕着树干旋转,狠命地撕扯,以为可以像扯一片叶子那样简单,这只白袜子,却已经成了树的一部分。再说,即使是杭州这样的地方,也有很多树是不屈于寒风的,再冷的冬天,它也不肯落叶。

冬天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早起,我从楼上看下去,满地的白,一时错觉,以为是这么厚的积雪,定神才看清楚,平铺的是雪的白,站着的是白袜子的白。白与白连在一起,白茫茫一片。可惜,杭州的雪一向来得慢,去得快,当太阳出来的时候,平铺的白就融化了,只留下那些站立的白袜子的白,在苦等春天,当大地重新绿油油的时候,那些穿着白袜子的树,就会像站立在翠屏之上的白鹤,白绿相间,何其美艳。(孙道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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