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胡群 银行以扩大规模来赚取存贷利差为主的传统盈利模式正在遭遇挑战。
贷款市场报价利率经历2022年两次下调,银行新发放的企业贷款利率平均是4.17%,较2018年下降了1.28个百分点;普惠小微贷款利率从2018年1月的6.3%下降到去年12月的4.9%,均触及历史比较低的水平。
如果未来继续降息,银行息差将进一步承压。此外,“近年商业银行竞争愈演愈烈,无论在资金端还是资产端都形成了强竞争态势。传统盈利模式已经难以为继,加之平台经济的金融业务对银行业形成新一轮压力。”3月1日,索信达控股董事长吴辅世对记者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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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年金融监管的处罚力度又逐渐增大,监管愈严使得银行业面临多重压力和挑战。
形势逼人。新增长机会在哪,银行如何寻求未来生存之道?数字化转型成为银行纷纷下注的重要抓手。这也是银行未来发展的“命门”所在。
经历股改上市浴火重生后,银行再次面临“背水一战”。
下注“生存”
“现在很多银行信贷业务,数字化能力不强根本没法做。”一位知名咨询公司中国区负责人对记者表示,2022年有一家1万亿左右资产规模的银行与某数字金融机构合作开展的消费信贷产品,一年却产生了十多亿不良资产。
“这么简单的业务,数字金融机构已经把风控做的差不多了,却会产生这么多不良。如果银行自身数字化能力不行,哪怕一个简单成熟的业务,依然会产生巨大损失。”该负责人称,对银行而言,数字化能力已经不是要不要开展的问题,而是能否得以生存的问题。
中国银行业数字化转型已开展多年,尤其近几年,大中型银行加大金融科技投资。
据记者统计,近年六大国有银行信息科技投入呈现逐年递增的态势,信息科技投入总规模从 2019年716.76亿元增长至2021年1074.93亿元。其中工行、建行、农行、中行连续三年信息科技投入超过100亿元,邮储银行2021年达到了百亿投入规模。在股份制银行中,招行2021年信息科技投入规模连续第二年超过100亿元,达到132.91亿元,超过邮储银行和交行。其他上市股份制银行信息科技投入占营收比重普遍在3%-5%。城商行银行中,北京银行、南京银行、苏州银行等银行2021年的信息科技投入占营收比重超过3%。
中信银行行长方合英近日在该行“天元司库”服务体系发布会上表示,中信银行科技投入连续四年保持每年20%以上增长,近五年来累计投入超过250亿元,自有科技人员两年翻了两番,目前科技人才队伍已经突破1.1万人,有力支撑了业务发展。
一位股份制银行人士表示,“在金融科技领域的投资,并不是上年投资第二年就能见到效果,一般需要几年后效果才会开始显现。”
该人士表示,可以预见,数字化转型将在未来几年中将会更快,数字化领先的银行优势将更加明显。
百信银行科技规划团队负责人、首席研究员武艳军称,当前中国银行业在金融科技方面投入非常大,从上市银行披露的数据来看,金融科技投入与营收占比普遍在3%到5%,而工行、建行等国有大行,以及招行、中信银行等股份制银行多年持续的金融科技投入,已经取得一定成效,并在经营业绩上体现出来。
2022年业绩快报显示,招行实现营业收入3447.84亿元,增幅4.08%;归属于本行股东的净利润1380.12亿元,增幅15.08%。中信银行则实现营业收入2113.82亿元,比2021年增长3.34%;归属于该行股东的净利润621.03亿元,比2021年增长11.61%。
“2022年中国银行业经营状况较为严峻,但仍有一些表现不错的选手,净利润增速不仅达到两位数,甚至有些达到20%以上的增速。利润从哪里来?”BCG合伙人华佳称,如果深究这些银行就会发现一定有数字化拳头产品,这些产品背后不仅是APP,更是一套数字化理念转型之下,引导产品运营模式、组织架构和IT体系的全转型。数字化转型不仅对于大型的银行有支撑,对中小银行产生的差距更为明显。
棋至中盘
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院长、北京前沿金融监管科技研究院院长贲圣林表示,当前国内上市银行市净率普遍在0.32-1.29之间,大部分跌破净值;而市盈率在3.3-12.4之间,绝大多数银行都是在5以下,这些价格的低迷是银行需要大力数字化转型的主要原因之一。
“自2013年开始的互联网金融至今已有十年,中国的银行业数字化转型基本上到了中场。领先的银行数字化转型已进入正轨,尾部的股份制银行、城商行和农商行面临更大紧迫性。”波士顿咨询(BCG)董事总经理、全球资深合伙人、金融机构专项中国区负责人何大勇表示,近年业绩较好的银行几乎都是数字化转型领先的银行,数字化转型将加剧优胜劣汰。
波士顿咨询的研究显示,银行保险机构数字化转型步伐持续加速,少数数字化转型步伐快的银行已逐步显现出竞争优势,其业绩提速明显快于竞争对手;然而,多数银行则深陷“转型陷阱”,在某个局部进行数字化转型的尝试,有一定成效,但距离预期存在差距,且投入产出比严重偏离正常范围。
“银行业正处于数字化转型的下半场,随着人口红利、互联网红利时代的结束,整个金融行业从客户规模上已经触到了天花板,盈利模式也发生了本质上的转变,曾经的制胜策略已不再凑效。”吴辅世表示,金融机构经营逻辑正在向“深度客户经营”模式转变,真正从客户体验出发,重新梳理和定义核心客户旅程,并持续推动敏捷、快速、端到端的数字化流程再造和能力重塑。
波士顿咨询认为,2022年至2025年是银行业数字化转型纵深发展的、全面变革的关键三年。银行应当加大数字化投入,结合自身资源禀赋,从点至面驱动转型,方能制胜未来。
波士顿咨询指出,当前中国金融行业整体处于信息化末期、移动化成熟期、开放化成长期、智能化探索期四期叠加阶段。其中,大多数中小银行信息化尚未完成、信息化还在补课,开放化和智能化还处于相对初期的阶段。
百信银行发布的《商业银行“BankDigitalMesh”数字化成熟度评估模型白皮书》,将数字化转型框架分为数字化能力、业务线和价值链三个维度,数字化转型体现为数字化能力对业务线和价值链的赋能。
根据数字化成熟度评估模型,白皮书将整个银行业分为四大类型:大型银行已进入数字化转型2.0新阶段,多方面切入布局数字化转型;股份制银行引入利用数字化手段提高客户服务质量及效率的思想,主动服务和融入新发展格局,不断推动相应的产品和服务升级;地方性城商行及农商行面临的挑战相对较大,其传统地域优势在互联网时代中已不复存在,同时还面临着各方面的竞争。在后疫情时代,银行业成两极分化,城商行及农商行正直面数字化转型难题,亟需结合自身优势深耕本地,找到差异化突破口;互联网银行作为新兴技术与传统金融服务有机融合的产物,凭借数字原生属性,自诞生之日起即成为数字化转型的先锋队。
武艳军表示,“互联网银行其实是一类新兴银行,如百信银行、微众银行、网商银行等采取全线上经营的方式,有金融科技的属性。经过多年发展,已经进入到互联网银行2.0时代,在数字经济发展的契机当中也会抓住机遇,进一步推进数字化深入地发展。作为数字原生银行,互联网银行不应称之为数字化转型,而是数字化发展。”
持续踩油门
BCG董事总经理、全球合伙人谭彦称,“想要在未来激烈的竞争中抢占先机,银行数字化转型势在必行。但银行的数字化转型不同于以往的信息化建设,只是简单的把手工流程搬到系统里,而是体系化的变革升级,要通过数字化转型体系化重塑优化其业务模式、客户经营策略、产品服务方式、组织协同机制等。”
“金融转型的下半场,盈利模式发生了本质上的转变。对用户的争夺正在成为金融机构下半场决胜的关键。”索信达发布的金融数字化转型系列白皮书显示,移动互联时代,用户在愈发丰富的场景中进行消费,对银行产品与服务的选择拥有更多主动权。随着前端金融服务的场景化、多维化、高频化特征愈加明显,每一位用户所产生的净值也越来越高。
除了用户竞争更加激烈,银行还面临数据竞争和营销竞争。大数据时代,金融是数据密集型行业,数据是数字化转型和金融创新的基础。能否对数据价值有正确认知,正在成为影响金融机构数字化运营的关键因素之一。“截至2022年底,我们的每个账户的年科技运营成本已降到2块钱,还不到国内一些大中型银行的1/10,如果对标国外银行,成本优势还更加明显。”微众银行副行长兼首席信息官马智涛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2022年微众银行研发投入是营收的9%,近年一直都接近2位数,未来的投入也将在10%左右。
“如果明年每一账户的年科技运营成本还想维持2块钱的水平,意味着我们还要做很多事才可以。”微众银行科技创新产品部负责人姚辉亚称,目前微众银行累计为全国逾3.5亿个人客户和超340万家小微市场主体提供了包括线上银行账户、存款理财、小额信贷和支付等在内的综合金融服务,随着客户的增长,数据的存储成本也成倍增加。
“数据种类和量级的持续增加、存储和分析难度的提升速度却远比金融业自有数据体系成长速度要快得多。线上化和移动端的变革带来的一大重要结果是客户对银行等金融机构提供的金融服务需求表现出高度数字化、个性化和碎片化,提供相匹配的服务对金融机构呈现出巨大挑战。”索信达的白皮书显示,在银行数智化转型的过程中,数字化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应同步推动数字化和智能化的发展,平衡用户价值和银行价值,达成双赢的局面。
“只有持续踩油门才能保证不被超越。本质上近年微众银行的利润来自于科技投入的红利。”马智涛表示,对于银行科技系统来讲,处理一笔100块的交易,跟处理一笔100万的交易的处理能力要求是一样的,微众银行现在平日的金融交易笔数超过5个亿,峰值超过8个亿,已与国内大行在同一级别上。作为一家数字银行,必须持续投入科技研发,并做到商业可持续,才可以持续维持领先优势。
中小银行怎么办?
“大型金融机构开展业务往往是‘全能型’,其金融科技运用需要适应、反映各项业务的需要,自动化水平也更全面、更系统。但对于中小金融机构来讲,不能什么都要,以免最后什么都拿不到。所以,中小金融机构一定要做好取舍。”2月25日,上海新金融研究院理事长屠光绍在明珠湾金融峰会(2023)上说。
屠光绍表示,各个金融机构的共识是,如果不推进数字化转型,未来在竞争之中的生存可能都会面临问题,更何谈发展?数字化转型需要巨额金融科技投入,但中小金融机构面临两难抉择。
屠光绍认为,一方面,高额投入带来沉重负担。中小金融机构未必要像大型金融机构那样大规模投入,但是一定量的投入是必须的。数字化转型投入包括软件、硬件、数据中心、网络设备等方面,这对中小金融机构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此外,数字化转型还需要人员培训、技术研发、运维等方面的投入,这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资源。由于中小金融机构大多数有地域限制,网点有限、客群有限,数字化转型投入很难产生规模效益。另一方面,不投入则无法与其他机构特别是同行金融机构竞争。对于中小银行而言,竞争对手不是银行同业,还有消费金融公司、网络小贷等,随着市场竞争愈加激烈,中小银行传统业务受到挤压,加快数字化转型、以金融科技降本增效成为中小银行的必选项。
当国有大行、股份制银行、数字银行已在数字化银行路上取得相对优势时,大多数中小银行仍深陷“转型陷阱”而难以寻觅有效路径。
“中小银行传统地域优势将不存在,特别在数字化发展时代,小银行的很多优势逐渐被大银行所取代,从客户管理和服务能力产品的丰富程度、人力资源供给等多方面来讲,大银行都占有绝对优势。”安永金融咨询合伙人马东锋称,小的银行未来发展方向需要和信息科技、数据化、智能化的数字化能力要效率、要发展。
数字化转型已成为中小银行必破之局。但是,小银行显然难以承受持续而高额的科技投入。
“中小银行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首先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把存量资源用好,至少保证活下去,别把当地积累多年的公务员、代发、社保医保等客户资源,一个数字化转型搞没了。”何大勇称,其次,开展对公业务数字化转型,这是中小银行的主战场。对公存款、信贷、结算等一般占中小银行七八成的资产。第三,一定要结合自己的实际,大中型银行携资金、人才优势可以实现科技自主开发、自主可控,中小银行则可以借助外力,比如与金融科技公司合作。正如达尔文所言,能够存活下来的物种,不是那些最强壮的种群,也不是那些智力最高的种群,而是那些对变化做出最积极反应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