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戴平:生命是一个圆
新民晚报| 2023-08-19 20:00:02

杨辛老师是我40多年前受教育部委派到北大哲学系美学教研室进修时的指导老师。今年6月,在他101岁寿诞那天,我打电话向他祝贺生日,他高兴地一一应答,思维清晰,还关心地询问了我不少问题,接着又让身边的黄阿姨发了一张当天拍的照片给我。我和所有看到照片的人都惊讶地说:“这哪像101岁的老寿星啊?看上去只有七八十岁!”

杨辛教授是上世纪80年代全国掀起“美学热”时的北大美学教研室主任。当年,朱光潜、宗白华两位美学泰斗还健在,北大哲学系美学教研室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国美学教育的高地。杨老师不但亲自上课,开讲座,还要带领老师们编教材,出专著,举办研讨会……忙得不亦乐乎!1988年,杨老师离休后,华丽转身,从美学理论家成了著名书法家、诗人、慈善家,成就卓著,并且以百岁之身仍然为国家为社会作贡献。经了解,原委之一,竟然是得益于他不断登临泰山,从中获得了一种可贵的精气神。


(资料图)

他对我说:“我刚退休时不太适应,产生过悲观情绪,觉得生命就是一条直线,从起点到终点,白驹过隙,匆匆而过,虽想抓紧时间多做一点事情,可心里总有一个阴影,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1992年,他的爱妻王梦真老师又因病离世,令他伤心欲绝,难以自拔。

他是如何摆脱这种悲观情绪的呢?他说,登泰山给予他的一种新的人生抵悟,登泰山可以小天下,登泰山可以延寿命。

1979年,57岁的杨辛赴济南参加美学研讨会,会后与友人结伴登泰山。从望岳到登临,杨辛领略了李白的“目尽长空闲”和杜甫的“一览众山小”的境界。更重要的是,泰山仿佛一位静候已久的知己,瞬间应和了杨辛全部的人生理想与美学理念。打动他的,不只是泰山的美景,还有泰山的雄伟向上的“生”的意境。

回京后,杨辛感觉泰山仿佛在远远凝视着他,期待着他,从此对泰山成痴成迷。1986年,为泰山申请世界文化和自然双重遗产,杨辛负责美学方面的研究,写成《泰山的美学考察》一文。自此,他对于泰山的认识,超越了个人的心智体验,进入到学术文化层面的梳理、鉴赏和阐发。泰山特质成为杨辛美学研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退休后的几十年间,他几乎踏遍泰山群峰,博览泰山的所有高处。每次登临之后,杨辛都要挥毫赋诗,以诗明志,至今已得30余首诗。

杨辛笑谈自己,以前瘦弱得像一片树叶,别人都担心他一阵风就被吹走,经过多年爬山,他身康体健。他很自豪地说:“古人登泰山做什么?是拜天,敬天,天就是自然,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宇宙生命循环不止,生生不息,这正是我们要学习的。所以泰山包含着中国哲学中‘生’的内涵,是一种乐观、进取的精神,爬泰山激发了我的生命力。”

他一生共有46次登泰山,其中有37次徒步上泰山,都坚持徒步登顶。上世纪80年代,杨老师曾染重病,头晕、胃痛、肺结核钙化,形销骨立,体重只有43公斤,但经过不断攀登泰山,吸纳泰山的精气神,终于战胜了重病,幸运地走出了生命的低谷。使他健康地活过了100岁。

泰山的自然和人文气象不仅熏陶和激发了他的生命活力,更重要的是在精神上激励了他的学术、文化生命。他的美学思想,书法、图画、诗歌作品,超越了桑榆晚境的囿限,使他的文化生命得到持续的精进。他写过许多条幅、诗词送给我。其中《泰山颂》《挑山工》等,都表述了他登泰山的感受。《泰山颂》写道:“高而可登,雄而可亲,松石为骨,清泉为心,呼吸宇宙,吐纳风云,海天之怀,华夏之魂。”《泰山颂》所写的两幅书法精品(隶书与草书),现刻石于泰山天外村和南天门景区。直到去年,他这位百岁老人,还为泰山山门的左右两边,题写了“中华泰山 国泰民安”八个苍劲的大字。

杨辛教授在我退休之后,仍然是我人生的导师。11年前,我给杨老师写过一封信,感慨自己不觉也到了“古稀”之年,余日可数。杨老师很快寄了他手书的一首诗给我:“人生七十已寻常,八十逢秋叶未黄。九十枫林红如染,期颐迎春雪飘扬。”并说,自己已经九十出头了,还有很多事想做,即使活到百年,也不是生命的终点。“最后一句,是表达我对生死的哲学思考。人到了期颐之年,四季看似已经走到尽头,可是,迎来的是春回大地。这就是生命的循环不息。我现在不认为生命是一条直线了。我觉得生命是一个圆,圆上的任何一点都可以是起点,也可以是终点。人的一生有限,个体生命结束了,融入宇宙的大生命中去,与日月同光,与天地同寿,人从自然中来,回到自然中去。”杨辛先生不给生命设终点的人生观,使他的每一天都过得愉快而有意义。他天天写字、画画、办展览、做慈善,事业通过自然、友谊和艺术的融入,更加美好。生活充实,人也就长寿。(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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