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戴萦袅:男人的钓鱼时光 当前信息
新民晚报| 2023-06-24 07: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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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闷时扛着钓竿出门,走进生态空间,美景入眼,天籁入耳,鲜鱼入篓,负能量便也随波而去。

春夏时节出差,经常遇到钓鱼达人。合肥包公园的香蒲丛里,小青年扎堆夜钓,夜光漂和灯影难分难舍。到台州那天,街上飘着橘花香,有位爱海钓的司机师傅加了五百人的同城钓鱼群,聊天记录天天破万。深圳的朱槿花开时,黑黢黢的大汉在灯塔下切鱼肉做钓饵,手法快赶上外科医生了。真实生活远比短视频带劲,不只有大神“盘”鱼塘老板,还有南京的退休大爷蜂拥而来,把早班地铁拗成了钓鱼专线。最硬核的钓手还在文艺作品里,从文弱书生到健硕老人,都有钓鱼情结,可以追溯到先秦。

《楚辞》里说,屈原被流放后,一脸憔悴,有个渔夫来搭讪:这不是大官吗,怎么落魄到这个地步?屈原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渔夫反驳:高手都懂得随波逐流,顺势而行,为啥想太多,心太高,把自己搞得惨兮兮?完全是职场老司机的口气。

先秦流行“主客问答”的文体,作者用水质来比喻世情,安插了一个渔夫向屈原发问。开头,渔夫像访谈节目的资深主持人,心态淡定,有时唱唱反调。等屈原再次表明了心志,渔夫只是莞尔一笑,驾船离开,一边唱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种潇洒转身火出了圈,和《庄子》里教育孔子的渔夫一起,成了世外高人的代表。

跟着红起来的,是“渔父图”题材的绘画。山石用披麻皴、斧劈皴、卷石皴等技法画成,山下烟波浩渺,渔夫独坐小船上,笔法写意,但足以让孤寂的山川有了烟火气。元朝的吴镇爱画垂钓的渔夫,安于清贫,坚决不肯入朝为官,笔下的宏阔自然,又多了一份清高和倔强。

我喜欢的渔父图和老年男性有些渊源,一幅是北宋郭熙的《树色平远图》,画卷最后三分之一画了深秋黄昏的枯藤、老树、寒江,两位老人慢慢地走上亭子。一个是庄稼人打扮,像是本地的隐士。另一个头戴东坡巾,像是快要告老还乡的官员,和老朋友在亭中饯别。这本是个惆怅的故事,照当时的医疗、交通条件,此地一别,余生再无可能相见。前半卷另辟蹊径,画了亭子里看得见的风景:水面上空空落落,漂荡着两个渔夫。单看平平无奇,结合整幅画的内容,却是在暗示,退休好比重生,有无限的洒脱和可能,让生命达到新的开阔。

还有幅渔父图,藏在《韩熙载夜宴图》的床帐里。卷首的眠床上,被翻红浪,露出半截琵琶,有点暧昧。床边的画屏上,渔夫驾着一叶扁舟,无惧风吹浪打。主人公韩熙载却深陷权力的风波,他曾想辅佐南唐的君主中兴,名垂青史,但眼看南唐迟早要被北宋吞并,他又选择当个老浪子,以免做了亡国宰相,被后世不齿。韩熙载欣赏着歌舞,还亲自下场给舞女伴奏,但心事重重,毫无喜色。一个人有心寻求安宁,最终还是在声色里放飞自我,是很悲哀的。

有个亲戚多年前送来一条钓到的野生鳊鱼,大而肥美,切段清蒸、红烧、糖醋,一家人吃了好几天。亲戚工作的厂里效益不好,发不出年终奖,给的春节福利聊胜于无:食堂开个油锅,允许员工自己带蹄髈和五花肉来炸走油肉。他每到休息日,就在外面接些修理机器的活儿,补贴家用。那段日子,他经常起早去钓鱼。情感专家总说:男人需要空间。在屋里挂一幅渔父图,不时抬头看一眼,想象自己在山水之间,是一种心灵空间的延伸。烦闷时扛着钓竿出门,走进生态空间,美景入眼,天籁入耳,鲜鱼入篓,负能量便也随波而去。(戴萦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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