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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鳄鱼》是作家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十年后创作的长篇话剧剧作。作品具有魔幻色彩,也可视作一部对话体、以戏剧形式呈现的小说故事。
以官场为题材的文艺作品层出不穷,如《人民的名义》《扫黑风暴》《羊的门》《苍黄》《沧浪之水》《侯卫东官场笔记》等。它们在官场的“现场”呈现出不同灵魂扭曲、命运浮沉、是非颠倒、正邪交锋的同时,也不断满足着大众的窥私欲望和宣泄心理,承担起以文艺的力量间接扫黑除恶的职责。然而,莫言的话剧剧本《鳄鱼》剑走偏锋,在官场之外反思官场(亦可称之为“后官场”写作),以鳄鱼的成长经历生动诠释欲望的具体膨胀原因和过程:“是的,人的欲望就像鳄鱼一样,如果有足够的空间和营养,便会快速生长。在剧本中,决定鳄鱼生长快慢的是养它的柜子,而决定贪官贪腐程度的是他掌握权力的大小与制度对权力的限制程度。”
剧本中的单无惮是一名因贪污畏罪潜逃在外的市长级案犯,在美国西岸某市富人区住着豪华的别墅,在言谈举止中显示着“尊荣”,“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时常沉浸在自己当权时的政绩和“官声”中不能自拔。风趣而富有“哲理”的对白中暗含着败北的失落、自嘲、悔恨以及以己观世的通透、犀利、幽默。
树倒,猢狲并非马上就散了。“寄生”在单无惮身边的人如妻子吴巧玲、情妇马秀花、秘书刘慕飞、商人老黑、作家牛布、行为艺术家灯罩等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极尽讨好、迎合、恭维、谄媚之能事,都只是为了榨取单无惮身上曾经“光环”带来的最后利益。如吴巧玲与马秀花不顾尊严脸面争夺“合法”房产;马秀花与刘慕飞狼狈为奸,“透支”完单无惮后“毫无牵挂、毫无愧疚地离开”,远走加拿大;牛布以“外甥”的名义接近单无惮,巧舌如簧,极尽谄媚,最后,“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单无惮为原型写了一本畅销书而大发横财;儿子小涛毒瘾发作,从单无惮身上得不到一分钱后当其面开枪自尽,等等。
莫言的《鳄鱼》是典型的别现代主义作品。王建疆教授认为,中国当下的社会形态是“前现代、现代、后现代”杂糅共生的“别现代”。在剧本中,单无惮罔顾党纪国法,独断专行,大搞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等,事发后畏罪潜逃,但依然保持着前现代的宗法思想,极力维护裙带关系,两性关系混乱。就人物类别而言,《鳄鱼》中畏罪潜逃的官员、欺世盗名的风水大师、沽名钓誉的后现代主义行为艺术家、“妾身未分明”的情妇等杂处一室,共同演绎着别现代现实中的荒诞、虚假、虚荣、自私、失序……每个人乐而无趣、忏而不悔,过着惶恐不安却又按部就班的日子。别现代主义理论与别现代社会现实形成自反关系:前者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对当下文艺作品中所呈现的别现代现实中的荒诞、伪饰、虚妄现象展开严肃批判。目标准确,旗帜鲜明。
在《鳄鱼》中,莫言的创作意图与别现代主义理论的学术精神不谋而合。他借剧中灯罩的口表达了他的艺术观:“艺术的本质就是用虚拟和象征来表现现实、批判现实。”当然,这也是莫言一以贯之的文学创作态度。《鳄鱼》的故事情节主要依靠对白推进,与莫言之前创作的小说、散文、诗歌相比较,对白的方式似乎能更加直截了当、游刃有余地表达他对现实的态度,综合使用魔幻、隐喻、反讽、自嘲、戏仿、戏谑、引用、化典等多种手法,莫言完成了“后官场”众生相的刻画,“言为心声”,当不同人物的组合在美国西海岸某市富人区这一豪华别墅的客厅“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时候,对话中暗含的虚伪自私、尖酸刻薄、阳奉阴违、趋炎附势、自欺欺人、落井下石等人性卑劣的一面悉数展露。在莫言看来,这些人性卑劣面的丑态都是欲望导致的:“他们的变质与堕落,根源于他们心中失控的欲望。”莫言将鳄鱼隐喻为欲望,剧中的每个人都因纵欲而得势,也因纵欲而败北:“欲望,这万物繁衍的原动力,这毁灭一切的魔鬼。万物因你而美好,万恶因你而产生。”欲望既是因,也是果,纵欲就是因果的恶性循环。
毋庸置疑,与当下很多官场文艺作品惩恶扬善主题的表达路径不同,莫言在“后官场”的创作中完成了“以观后效”“后发制人”的批判和反思,这是清末民初以来官场小说所秉持的批判精神的继承与发展,也是别现代时期官场题材文艺创作的积极探索和有效创新。(蒋应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