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去奉贤采风,让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夏日丰富的瓜果了。
人于季节是有感情倾向的,譬如春花秋月、春暖花开、秋高气爽,是对春秋二季极尽的赞美,而寒冬和酷暑则让人生畏,特别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的暑日,那是怎样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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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曹植曾写过《大暑赋》,不妨简译几句“……象征火的朱雀在衡宇中舞蹈,到处辉映着扶桑树那高高的热浪,一切都似乎被九个太阳的共光所燎烤。声势显赫的大暑在蒸腾,黑色的衣服已不能穿……蛇在清灵的洞穴里蟠曲,龙则脱落了角藏在苍穹里……草木快要焦干,山崩踏海沸腾,沙子融化石砾烤烂。飞鱼跳出水面,潜水乌龟浮上岸。飞翔的鸟敛羽栖息,野兽各自散开避暑。老百姓都走出家门,寻凉处倚靠,好像棋子零零星星……而高大的树木奋力繁荣枝叶,清幽的馆舍里囤积了洁白的冰块,使飞舞的气凝结为冰霜,用琴瑟演奏白雪的乐章,于是感受到北风,凉意倍添……”人家毕竟才高八斗,他在赋的最后还不忘写出事物的两面性,写出凉意给人带来的希望……
暑日多在七、八两月,八月过后则暑气渐去,天将凉爽,因之我对于八月存有期待。2018年8月,我随同一批上海作家到奉贤,参加改革开放40年采风活动,在草木幽深的小路上行进,恍惚听到有种生命不息的声音,伴着悠长的蝉鸣,让人的身心透明澄净起来,从喧嚣的都市来到自然的怀抱,现代和传统之间,人和自然之间,没有界限了,我能够闻到水的芳馨,能够看见绿的渲染。
土地好像醉蒙蒙的,树叶好像醉蒙蒙的,水草也好像醉蒙蒙的,人在暑日竟然会忘记酷热和汗水,忘记了赤日炎炎……此时此刻,不觉又回到曹植所写的境界中了:“云屋重构,闲房肃清。寒泉涌流,玄木奋荣。积素冰于幽馆,气飞结而为霜。奏白云于琴瑟,朔风感而增凉……”原来暑热中也有另一种景象和妙趣啊。
夏日最热当为盛夏,伏暑相连,大暑最热,古人分为三候:“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此时细菌最易滋生,枯死的植物潮湿腐化,到夜晚,萤火虫在腐草上飞动,寻找食物。小时候,我们在村口的夜晚到处去捉,每人拿了只小瓶子,有时捉了很多,瓶子亮得像手电筒似的,那是多么曼妙的情绪啊。大人的苦夏却是孩子的乐日,这是年龄和心态的区别,人生就是这样,常会乐在苦中,便不觉其苦,而有其乐了。
酷暑之乐还在于有很多解暑的水果出来。当年,乡村里吃不到好的时令水果,但西瓜还是多数家庭可以吃到的。这是孩子们最为快活的时候,“吃西瓜喽!”只这一声喊,大人们会把野玩在池塘里、水沟里、大树下所有的孩子召唤到跟前,那些活泼生动的记忆,至今还常泛出在我的脑子里。
当然时而也会吃到葡萄,记得有次在上学途中,见到有的人家后院种着葡萄,隔着院墙,高高矮矮的树上一串串挂着,水灵灵地发亮,引得人生出无限爱怜,一个胆大的同学翻过院墙偷摘了几串葡萄,分给我们一个人几颗,那味儿吃在口里甜在心里,真是最高的享受了。后来葡萄主人到学校告状,我们被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那次去奉贤采风,让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夏日丰富的瓜果了。“金丸珠弹腊樱桃,红绽黄肥熟梅子”,那里美妙的各色鲜果让人陶醉。我的最爱是奉贤黄桃,看上去嫩生生、黄茸茸、水蒙蒙的黄桃,入口细、滑、柔软、香、脆、醇俱全。这是我小时候生活在偏远村庄,无论如何也享受不到的。每个桃都沉甸甸的,与幼时的西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那天我们每人捧着一个硕大的黄桃拍照,我把黄桃视为“仙果”。后来有文友告诉我说,奉贤的夏日盛产瓜果。黄桃、蜜梨、甜瓜、草莓,号称奉贤的四大“仙果”。“甜于糖蜜软于酥,阆苑山头拥万株。叶底深藏红玳瑁,枝边低缀碧珊瑚。”啊,哪里还会想到身处炎热的酷暑呢!
因着这些,我更加喜欢施耐庵了,他笔下的花果山水帘洞四季长春景象,在我暑日难眠的夜中,常默想着进入梦乡:“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刘湘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