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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各种怀旧,有人念叨挑着炉子、带着食材、上门做家宴的厨师,鲜有人提及梳头婆和刨花水。
那两三根白发,贴着头皮长,深藏不露了几年,让我心存幻想,以为还能长此以往,不料近日照镜子,见白发已脱颖而出。和整体纤细柔软的黑发相比,几根白发又粗又亮,好像是为了让我尽快看清未来逆生长趋势:头皮环境越差,白发越将野蛮生长。
前些年看到银发飘飘的长辈,觉得纯白发也别有风采,心想等我老了,要么不白,要么瞬间全白,最烦人的莫过于漫长的黑白混搭,灰头土脸。现在才知道,快速全白,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要么是遗传,要么基于自身素质。我爹妈非银发飘飘一族,遗传指望不上,我自己那几根白发,不动声色了很久,看似慢性子。未来大概率,我得忍受与灰不溜秋长期共存。呜呜,想到此,悲从中来。
老上海人有句口头禅:“噱头噱头,噱在头上”,意思是美的重中之重在于头。所以,看老克勒先看头势,看有家底的老太太,不但看其脑后的发髻,挽得是否高贵,而且看其发色发质,是否乌黑,光泽照人。噱头是怎么养成的?小时候住在我家隔壁的宁波外婆,让我知道了有一种职业叫“梳头婆”,有一种美发液叫“刨花水”。
宁波外婆是个讲究的人,她的头发,由梳头婆定期上门来梳。梳头婆来时,手里拎一只小木箱,小木箱里有梳子、篦子、绑带、装有刨花水的瓶子,以及刷刨花水的刷子等。其中最具神秘色彩的是那瓶刨花水,透明液体里浸泡着几片木花,木花是木匠刨出来的,刨的是什么木头?我闻到瓶中一股浓浓的松香味,猜想是松木,后来看到贺友直先生在画中释道:“乃榆树是也”。瓶子摇晃时,里面的水黏稠挂壁,七八岁的我,好奇地问梳头婆:“刨花水为什么黏糊糊的?”梳头婆抿着嘴笑而不语,不知是不屑于回答小朋友的问题,还是祖传秘方不可外泄?小孩子心思单纯,纵有十万个为什么,也没有刺探秘笈的企图心。依稀记得梳头婆的操作流程:先把宁波外婆脑后的发髻散开,用细密的篦子,把头发从上到下篦一遍,头皮屑、杂质和之前的刨花汁残留,被篦出清除。用梳子,把头发一统往后脑梳,用刷子蘸起刨花水,均匀地涂在头发上,使头发变得粘连顺滑。用绑带,像戴头箍似的,让上半部分头发贴头固定。把下面的头发捏来盘去,打个横S发髻,用发夹卡在后脑下方,套上网罩,松开绷带,头就梳好了。隔壁外婆原本眉清目秀,梳完头,精神矍铄,往太师椅上一坐,像一尊活佛。
现如今各种怀旧,有人念叨挑着炉子、带着食材、上门做家宴的厨师,鲜有人提及梳头婆和刨花水。我很纳闷,难道宁波外婆仅是个例?可我明明目睹七十多岁的老人,头上没有一根白发,连分叉和枯枝都难觅,这究竟是不是刨花水的功劳呢?
和朋友聊起此事,朋友劝我说:别钻牛角尖了,现在什么都有,头发要黑要白,染一下就完事了。我说也不是我喜欢抬杠,染发剂对头发有杀伤力,让原本营养不良的头发雪上加霜。染发遮盖了花白,色美了,但发质越发干枯无力,东倒西歪,发型如同“鸡窝”,丑了,相当于拆了东墙补西墙。再说染了一次,需适时再染,不然新发老发颜色断层,会衍生出另一种色丑。循环反复地染,头发真的伤不起。可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原本就少,朋友平静地说。
有次逛街,路过假发店,想起当下的时尚,以及有人用以替代染发,不由得驻足关注,继而推门进店。店内陈列着不少款式,营业员把我当诚意买主,拿出几款,执意要我试试。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任由营业员,把假发一一试戴在我头上。我坐在镜前,看哪一款都不顺眼。哪里不顺眼?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张冠李戴的感觉。营业员听了无所适从。
我依旧念念不忘刨花水。天然的,纯粹的,低成本的,如能为我等正在变老的平民百姓所用,无需梳头婆复活,自我打理,就可以让头发亮起来了。但愿这不是幻想。(瑞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