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手机响了,原来是花匠。本能反应,阿姨又忘了开院门。花匠对着手机大声解释道:小区大门封了,我进不来了。我才恍然大悟:我们小区被封了。
前一阵,儿子学校突然通知,学生暂缓放学,封在校检测。到了晚上8点,正式通知,晚上留宿在校,等待检测报告。晚上班主任将孩子们的照片发在群里,孩子们对着镜头扮着各种各样的造型怪脸,心花怒放,没有半丝的忧愁。从未住宿过的孩子们第一次住宿,是浪漫之夜。
被封,一波波的,由远而近,我有预感。现在我们园区封了,我第一时间拿起手机一一询问,询问司机宿舍封了吗?住在附近的朋友小区封了吗?曾经的老房子邻居们的门洞封了吗?凡是有私家车的朋友我都搜索一遍,开口:“你们封了吗?我家小区封了”,我的手机也疯了。病毒会神不知鬼不觉蔓延开去,报载:已查出来的阳性,无症状者居多,防不胜防。
接下来几天,不断收到反馈:我们左门洞封了,我家是右门洞,最后,我的门洞也封了,我安慰他人之余,坦然得很。“咱有人儿啊”(请发山东人的卷舌音),而且,我们的朋友遍天下!挨顺序找没有封的替手,顺便替其他封了的朋友送菜。此时此刻,平时的人缘就显示出来了。聚会AA制,独生子女的,此时只能从叮咚买菜,必须半夜12点预订次日蔬菜。我有那么多酒肉朋友,现在如惊蛰过后的蛇虫百脚都出来了,这个封了找那个。朋友,困难时刻就出现了,我的朋友很灵验:“全日空”,不仅黑夜,而且白天也出现,白娘娘给许仙送伞。
我住浦东,大弟弟住浦西,大儿子婚后住在西面徐家汇,送一串香蕉(我天天喝奶昔),叫快递吧,恐怕香蕉会烂,也经不起甩。亲自驱车送到我家,比空运还贵。上海太大,近亲远在天边,也许近亲不如远亲,远亲不如近邻。
地图上我们小区比世纪公园还大,每天晚上饭后八千步,平时看到的基本是低头看手机的住家阿姨们,被狗牵引着前行,遛狗、遛人?今天奇观出现了,邻居们出来了,全家出来了,最后内圈中的高尔夫球场对邻居们开放,以降低密集度。我入住二十年,突然发现隔壁邻居出来了,互相招呼:“哦,隔壁是侬啊!”我指着年轻的帅哥答道:“老早天天哭的就是侬哎!长了嘎大啦,终于看到真人了。”在小区的路上,看到那么多的陌生面孔。饭后散步,第一次可以横冲直撞,不用避让进进出出的私家车;第一次可以不戴耳机裸听系列音频讲座,没有汽车的噪声;第一次发现,不怕车撞,却怕人撞;第一次敢倒走练腰椎,倒行逆施,比螃蟹还横!
第二天,儿子学校启封了,半夜儿子回来了,第三天一早,我家院门被封了,儿子的同学家都被封了。通知一到,赶紧将院子里的车子都移到访客车道去,被封期间,也无来客。空出院子的硬地面,以便孩子户外篮球运动,人是动物,不动就是废物。争取做圈“养”动物,半个月里依旧保持“动”的状态,保持动物天性。
我家客厅兼影视厅,影视厅功能相当于瞎子配眼镜——摆设,现在睁眼看碟片了,物尽其用。小区散步,半径急剧缩短,改为室内踱步,就像动物园里的老虎,来回踱步于笼中,困兽犹斗。无论午餐晚饭,餐后一小时,每天两小时,步数一万以上。边踱步边看一集又一集的《寅次郎的故事》,才发现原来有普通话对白,而且还找出了不少译文有误的地方。
因为被封,生活节奏慢下来了,可以发现瑕疵、发现乐趣,发现疲于奔命的日子里,被忽略了的趣味。(李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