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整理相册,偶然翻到一张在翻砂厂的旧照片,屈指一数,近55年了。岁月如烟,人生似梦呵!
初中毕业那年风云突变,按规定,我属工矿,结果分配到金山电器厂。这家老厂在张埝镇上,生产低压熔断器、瓷灯座之类电器产品,位于东海之滨的远郊,半个月返家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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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冠心病常在晚间发作,便向学校分配组反映。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看了我母亲的病历,说向上汇报。两个月后,我接到新的录取通知,这家单位离我家仅一站路,也是我初中学工劳动去过的那家厂——上海马铁厂。
马铁厂是制造马铁铸件的翻砂厂。我曾在三十多摄氏度高温的铸造车间内给翻砂师傅当过助手,由于翻砂机器声似雷鸣,师傅与我说话,必须嘴对着耳朵吼叫,才能听清他说什么。还有浇铁水,把一千多摄氏度烧红的铁水灌入模具时,铁水飞溅,记忆犹新的是胆战心惊。
我很沮丧,心中自忖,重体力的翻砂工,与分配去农村修地球的同学真有一比,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上海马铁厂报到。
记得是陈书记召集我们十几个学徒开会,陪我们参观了震耳欲聋、火花飞溅的铸造车间,对于即将在那里工作的我们,个个面面相觑。
厂领导组织我们学习后,便将我们分配到各个部门当学徒。身强力壮的去了铸造车间,我和几个瘦弱的男青年,还有两位女青年,分配到整理车间,唯有幸运的两位去当了木模工与电工,这是既有技术,又相对轻松的工作。
整理车间在露天场地上,烧红的铸件出炉后,推出来扔在地上。师傅让我们把沸烫的各种铸件挑选出来,虽戴了三副手套,只用了一两分钟,但手套的手指就露出一个个洞,换新手套继续。遇到下雨天,那沸热的铸件扔在积水的地面上,冒出缕缕长烟,冷热交加,让人真不好受。我们轮流去推出炉的铸件,装了铸件的推车十分沉重,为了对付这车的重量,我买了哑铃与五根拉力器,每天在家锻炼半小时,总算可以将推车推到空地上。
这个工作比起翻砂工,劳动强度轻一点,而且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还有一个好处,一炉铸件整理结束后,可以就地休息半小时,老师傅吸着烟,天南地北地聊天,我在这时也学会了抽烟,不给师傅敬支烟,心里总不踏实。
每天有好几个半小时的休息时光,我觉得有点浪费时间。转而想到家里有本《唐诗三百首》,翌日便带了书去上班,这样休息时间就可以独自品味读诗的快乐了。
但快乐了仅仅三天,班长就找我谈话:“据同志们反映,你上班时看书,有这回事吗?”我只得老实承认。班长低声说:“这是封资修吧?今后勿带到厂里来,免得被没收。”我在他严厉而好心的目光下,频频点头。
书不能带了,但唐诗还是要读的。我突然想到,不如把绝句或律诗抄在一张小纸条上,休息时把小纸条藏在手心中阅读。就这样,我每天在分理完铸件后,一个人躲在车间角落里背唐诗,一天一首,背得不亦乐乎。
这样过了半年,车间领导调我去车间内磨平铸件的棱角,这个活比原先分拣铸件轻松多了,但上班时没有休息时间,我对没能把三百首唐诗全部背熟而心生怀念。
离开马铁厂十多年后,在路上偶遇当年一起在整理车间的一位同事,她说马铁厂因环境污染严重,搬迁到郊区去了,她在市区有了新单位,听说我已考入新闻单位上班,她笑笑说:“看来当年你背唐诗的功夫真没白费呢!”(曹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