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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夏日湿热难当,然而想到它的温柔风致,又觉得这溽热也可原谅。
夏日的江南,常有骤来疾去的雷阵雨。唐人刘禹锡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描绘的正是这样的雨。刘禹锡写过一首夏日忆苏州的诗,白居易和曰:“忆在苏州日,常谙夏至筵。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鹅鲜。水国多台榭,吴风尚管弦。每家皆有酒,无处不过船。交印君相次,褰帷我在前。此乡俱老矣,东望共依然。洛下麦秋月,江南梅雨天。齐云楼上事,已上十三年。”白居易和刘禹锡都曾担任苏州刺史,对苏州有着特殊的情感。
这个夏天,友人沈君重游苏州,我在朋友圈里,看他去了网师园和狮子林,逛了定慧寺附近的苏家弄、市郊范成大归隐处石湖,在周瘦鹃故居紫兰小筑门口尝了小摊上洞庭西山的黄李,还戴着十多年前在苏州博物馆买的一顶西番莲花纹的渔夫帽故地重游。我也曾在夏日去过苏州,和当地的友人一起吃了三虾面,获赠虾子酱油和玫瑰腐乳。据说从前苏州人的虾子酱油大多是自家制的,偷懒去店里买现成的未免遭人鄙夷。而玫瑰腐乳这江南人钟爱的佐粥小食,送了一瓶给杭州的同事,他吃到只余乳腐汁还珍惜地藏在冰箱深处。友人推荐我去旺山的一处小院。日暮时分,店主在院子里点燃艾草蚊香,我在袅袅青烟中赏花逗猫,墙上的风车茉莉开得极繁盛。
盛夏的西湖上晒下蒸,想到西湖的荷花却让人心软。某年夏天走在杭州的北山街上,跨出一处名人故居的西南门,触目是接天莲叶,远处湖山青青。站在那里发了一阵呆,心想写荷花似乎没人写得过杨万里。从七月中旬开始,西湖水域的工作人员会将清晨所摘的荷叶莲蓬,运至断桥旁售卖,一直持续到九月初花期将尽。莲市一开,每天一大早都有市民在断桥边排队等候。疏摘过密的荷叶,是为了让荷花生长良好。买到荷叶莲蓬的人抱着碧绿的“捧花”走在路上,看着真是风雅,我也有幸买到过一次。
无锡的阳山水蜜桃,初夏吃“日川”,随后依次是“白凤”和“湖景”。水蜜桃娇贵,经不起长途运输,好在上海隔日就能送到。我下单的桃园管理得十分精细,桃子吃起来很有桃味,这评价听起来像句废话,但却是大城市的人凄凉的感喟,因为吃到风味自然的蔬果必须仰赖运气。店家殷殷叮嘱不得冷藏,冰箱里的水汽会导致桃味变淡,只能放置在通风阴凉的地方,每天挑一个最软的吃,查看时不能用力捏,只能轻按。熟透的水蜜桃会起糖斑,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发暗处已烂。撕掉水蜜桃外皮送入口中,汁水淋漓而下,一面噬咬一面觉得可惜,然而也不可能有文雅的吃法。有个朋友说他记得小时候吃水蜜桃时,父母总是将他的衣服脱光,让他坐在澡盆里吃个痛快,然后连人带盆一起抱去冲洗。
江南的夏日湿热难当,然而想到它的温柔风致,又觉得这溽热也可原谅。(戴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