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妹与虎仔,是母子俩,却不是美女和帅哥,是堂妹家凶猛如狼的两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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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堂妹家的狗,相当于她的编外家庭成员,但我在外当兵,从未与这对长四条腿的母子邂逅。
有一年清明,回老家祭祀先人们,完事后已临近中午。正好路过堂妹的别墅门口,大哥说进去喝杯茶再走,说罢就敲门。铁门“咚咚”响,还没听到脚步声传来,先传出一阵狗吠,不是宠物狗那种娇滴滴娘娘腔的低吟浅唱,也不是农村土狗那种歇斯底里的虚张声势,而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吼声,饱含着如临大敌的亢奋,低沉而嚣张。
大门打开,妹夫见是我们,热情让进。我惴惴的目光绕过他宽阔的身形,看见墙角处,两根手腕粗的铁链拴着两只狼狗。它们见有生人进来,目光炯炯,双耳直立,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吠叫着往前扑,扯得铁链“哗哗”响,一副有种你就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妹夫一声吆喝:“趴下。”这是对狗说的。如果不听清楚,趴下的一定是我。两只狗乖乖卧倒,闭了嘴,目光柔和了许多。
我提心吊胆地从它们前面走过去,可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它俩站起身,居然朝我摇了摇尾巴,传达出温暖人心的友好信息。德牧这种狗,的确忠诚而又聪明,善于察言观色,看见主人热情,又下达了相当于不许动粗的命令,立即转变立场,不再视我为来犯之敌。
这就是靓妹和虎仔,正宗德牧血统。靓妹时年10岁,虎仔8岁,按照狗1岁相当于人7岁的说法,靓妹年逾古稀,虎仔也已知天命,反正都已“夕阳红”。而看它俩的身体,却仍然肌肉紧绷,精神头儿十足,一点未显老态。
转年清明,我照例上坟,这次提前与堂妹约定,在她家吃午饭。进得院去,靓妹与虎仔依然被铁链拴着,它俩张了张嘴,见到是我,又把嘴闭上了,没有恶狠狠地打招呼。虽然一年未见,它们居然还认识在下!我想狗的记忆力不至于如此惊人,可能是它们把我的气味,储藏在记忆中了,这是狗的本领。
饭桌上,聊起靓妹与虎仔,我最好奇的是它俩的“伤人”事件。妹夫告诉我,俩厮也看人下爪,进门东张西望的,神态鬼鬼祟祟的,穿着破破烂烂的,它会以为是小偷,以怒吼恐吓为主;而平时杀猪宰牛的人,身上散发着血腥气,它就不客气了,保准上去就是一口,嘴下绝不留情。
我说既然是母子,感情一定很深吧,人是这样的,狗是不是也这样?妹夫说平时看不出来,各吃各的,各睡各的,偶尔互相嬉戏一番,关键时候真的是上阵“母子兵”。
一次,与邻居家的猛犬厮杀,对方也不是好惹的,咬住靓妹的大腿不放,虎仔奋勇上前,母子同心,其利断金,撕咬得昏天黑地,直到被人使出吃奶的劲拉开。那一次战况惨烈,对方倒地,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靓妹也遭受重创,鲜血模糊,翻皮见骨,但仍昂然挺立,双眼皮傲睨四方。
通过战场考验,这对母子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贪恋农村清新的空气与淳朴的乡情,我到堂妹家的次数多了起来。我发现,靓妹与虎仔有着一种难得的品性,除了前厅,它们从不进屋,如果我们在室内笑闹,它们出于好奇,站在门外瞧瞧,却不跨过门槛与人同乐。就是主人忘记喂它,而厨房又飘出诱人的香味,它们也只是站在门口看看,不肯乞求,不肯显出馋相,更不肯迈上厨房前的台阶。如果主人没有打赏食物,它们便默默走开,卧在阶前,闭眼小憩。
年复一年。一天,堂妹来电说靓妹走了。噩耗来得太突然,我感到一阵伤感。值得宽慰的是,靓妹活到15岁,也算是高寿岁瑞了。堂妹说在给靓妹送葬之前,虎仔一直围着靓妹的躯体转圈,闻了又闻,嗅了又嗅,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想必也是伤心至极。
现在,虎仔也已进入暮年,老得走路都十分吃力。它现在自由了,不用再拴铁链,经常无精打采地卧在阳光下懒得起身。有时候家里来陌生人,它会努力地站起身,发几声低吼,但想冲上前去,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有几次我们上山挖野菜,或者去地里干些活,一回头,却发现虎仔不知何时也跟了来。行走在田间地头,虎仔往昔的矫健、凶猛与灵敏荡然无存。它的后腿弯曲,肌肉松弛,像耷拉着两只肉袋子,所有的力量似乎只来自依然坚硬的骨头,不要说一跃而起,支撑起它庞大的身躯也是勉强。
来干什么呢?眼睛警惕地巡视四周。我想它是受到天性的驱动,履行着保护我们的职责。功利一些,狡诈一些,圆滑一些,抑或懒惰一些,它都不会来。
但它还是来了,这样的狗,即使英雄迟暮,依然牢记护主初心,血液里流动着非同一般的品性。只有狗能做到极端忠诚,永不退休。(金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