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随着高校的扩招和专业分工越来越细,我们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在某一领域内,“专家”越来越多,而跨学科或说跨界的“通才式”“全才式”人才却越来越少。在当下应试教育体制下,我们培养的人才大多“知其一不知其二”,更谈不上举一反三与融会贯通了,所以就出现了音乐学博士不识谱、戏曲学博士不懂声腔、美术学博士提不起笔来等等艺坛怪象。
杨宇全书画作品
俗话说,艺多不压身。纵观艺术发展史,历史上的大师巨擘几乎都是“跨界大师”。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是文艺复兴时期一位不可多得的传奇式全才,他在绘画、雕塑、天文、物理、医学、建筑等领域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除了艺术家和科学家,达·芬奇还是一位思想家和哲学家,当然像他这样“百科全书式”的通才可谓千古一人,我辈后学只能高山仰止。在国内,远的不说,就说现当代也不乏“跨界”人物。有些人跨界跨得很大,如已故苏步青先生不仅是著名的数学家,而且还能写一手漂亮的颇有些功力的毛笔字。有些人则是在相近领域涉猎广泛,如当代朱以撒先生既是大学教授,又是书法家,同时还能写一手隽永耐品的散文。
我们还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越是兴趣广、跨界多的书画家,其修养就越高,其艺术成就也就越大。不能不说多学科的跨界交融、触类旁通、相互化用,在其中起着潜移默化之功效。所谓“学者型”的书画家大多指的就是这类能够突破艺术边界的人。
“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这是大诗人陆游留给我们的至理名言。同样“汝果欲学书(画),工夫在书(画)外”,悟透此理并努力去践行,字外求字、画外求画,转益多师,取精用弘,学养造艺,或许就离“技近乎道”不远了。然而,在当下看似“形势一片大好”的书画界,却不同程度的存着“重技轻艺”“书画分家”“文墨疏离”等现象,即技法非常娴熟,画面非常漂亮,但在文化内涵与综合修养上却做得远远不够。
其实,书法和绘画作为两门古老的传统艺术,“书画同源”“书画一家”本是书画界由来已久的共识,“以书入画”“书画互为”更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书法在绘画艺术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其美学价值与学术意义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在前辈书画家当中,擅书者能画,擅画者能书大有人在,书画本一家,严格意义上讲,并算不上“跨界”。的确如此,翻开近现代中国美术史,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四位国画巨擘,就其书法造诣与社会影响而言,哪一位不是世所公认的大书法家?有的还是非常了不起的篆刻家和诗人。潘天寿先生早年也曾讲过,“画”在本质上也是“诗”,画家本质上也是诗人。因此,严格讲来,无论是画家,还是书家从本质上都是文人。然而当下某些“光环满身”的画家,画画得尚可,再看题款实在是不敢恭维,不是题不好款(尤其是长款),就是干脆题个穷款了事。书法功力日趋弱化,当今画坛不能题款或题不好款者大有人在。有的书家在其书作中将古人诗文或断章截句横加肢解,或张冠李戴混淆朝代。难怪有人戏言当今的书画界“文盲半文盲大有人在”。此说尽管有些戏谑与夸张,但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了当今书坛画苑“文化缺失”之一斑。
在过去,文人乃墨客,墨客即文人,墨客文人总相随,文墨一体不分家。中国书画的美学特质决定了书画家必须具备文化修养,文化修养的缺失必然会导致人文精神的颓废,“文”“墨”分家也必然会导致书画家成为庸俗之辈,重技轻文,技巧再娴熟、再精细至多成为一个优秀的书画匠。传统书画一向讲究“诗书画”一体,潘天寿先生当年课徒时,曾要求弟子不说达到“诗书画印”四绝,起码也要做到“四能”(大意如此)。但在“快餐文化”“娱乐文化”大行其道的“刷屏时代”,许多绘画作品思维单一、文词鄙陋、想象力苍白,缺少艺术作品应有的文学性与哲理思辩。在中国画的题款中,文学修养尤其是古典文学修养的欠缺,使得画家们大多视“题诗”为畏途,“题画诗”无疑已成为大多数画家的“短板”,本应成为亮点的东西也就不得不从他们的书画创作中悄然隐退。即便能勉强诌上几句打油诗或顺口溜,也大多是不合格律、平仄乱用,如此一来,语言浅俗,有悖文法,用典谬误,只会消解书画艺术应有的文化内涵和学术“含金量”。
眼下无论是书写工具,还是信息搜集,乃至展览交游,都已今非昔比。可为什么能画者多不善书,或善书者多不会画?物质条件越来越优越了,文化修养与想象力却变得日趋贫乏。抛开时代背景、社会环境、文化氛围、个人天赋诸多因素不谈,艺术上自设边界、固步自封,不善于跨界学习,知识的碎片化与创作的同质化,造成了整体意义上的文化缺失。因此,对书画界而言,多向姊妹艺术学习,多学科跨界发展,艺外求艺,广采博取,艺术真正超越了学科的边界,或许会更接近思想的自由表达。
在经济全球化与文化多样化的今天,人类社会已进入了以电子传媒为主要传播手段的后现代主义时期,兼容并包,和而不同,百花齐放,多元并存是这个时代文化艺术的一个显著特点。“混搭”和“跨界”已经是一个发展趋势,“跨学科”“交叉学科”,即各艺术门类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以,当代书坛画苑,既要“专家”,更需要“通才”“全才”式人物,或许这才是书画艺术“可持续良性发展”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