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术因为一个颇为偶然的机遇,逐渐西传至中亚、伊朗、近东、北非以至欧洲,以“引进技术”来“自主制造”的纸,才大量普及开来。
纸之路,说的不是纸张的西传之路,而是造纸术的西传之路。
纸张自战国后期至西汉发明,又经东汉蔡伦改进之后,其实早就通过民间贸易和旅行渠道,西传至西域甚至更远的地方。
当年张骞通使西域,被太史公赞为“凿空”,意思是华夏西北既遥远,又为异族所占据,还有连绵不绝的战争,对一般中国人来说,那里就像有一堵厚厚的墙,而张骞的通使之行虽未达成联合大月氏等东西夹攻匈奴的战略目的,却把那堵墙凿出个大洞,从此汉朝人就能在西域频繁出没了。
但其实,司马迁自己也写道,张骞“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可见政治上虽然汉帝国很长时间里无法抵达西域,但来自四川等地的货物却早就在那里流通,这意味着无论地理险阻还是战争烽烟,都无法阻止逐利的商人出没在华夏帝国通往西域、波斯、印度的条条小路上,以长途贸易的形式,维系着一种非官方的“地下联络”。
1907年,英国著名探险家、考古学家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在敦煌附近的一座汉代长城烽燧遗址中,发现了7封古粟特文纸本信函,目前学术界基本达成共识,这些信札写于西晋末年(约312-313年),出自往来中国和中亚的粟特商人之手,这些信件原本是要发往康国(即撒马尔罕)和安国(即布哈拉)的,因某种原因没能送出去。
后来粟特(指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的“河中”,相当于今天以乌兹别克斯坦为中心的中亚地区)出土的17件纸质“穆格山文书”,据考证写于约722年。吐鲁番地区(古高昌国)出土的西晋至隋朝的古纸中,写有波斯文、粟特文、希腊文、吐火罗文、叙利亚文、梵文等,说明纸张已为西域各国所用,只不过相对量少,所以金贵,使用范围还比较有限。
一直要到造纸术因为一个颇为偶然的机遇,逐渐西传至中亚、伊朗、近东、北非以至欧洲,以“引进技术”来“自主制造”的纸,才大量普及开来。
而纸一旦上位,很快便以席卷之势,取代了此前一切书写载体,让历史悠久的纸莎草、羊皮纸、泥板、丝帛等统统被淘汰。
这个偶然的机遇,要从一个在中国位高权重的“外国人”说起。
蕃将高仙芝
唐朝,众所周知,是中国历史上开放度空前绝后的一个朝代。其中一个最直观的“数据”,是“外国人”担任省部级高官的比例(当然,元和清要排除在外,它们本就是“征服民族”建立的王朝)。
以相当于集省长和军区司令于一身的封疆大吏“节度使”为例,玄宗朝前后,官至节度使的著名“蕃将”,就有粟特突厥混血儿安禄山、突厥人史思明和安思顺、羌人夫蒙灵察、突骑施人哥舒翰、高句丽人高仙芝和王思礼、契丹人李光弼、铁勒人仆固怀恩、龟兹人白孝德、粟特人李怀仙、奚人李宝臣等。
其中,高句丽人高仙芝,正是与造纸术传播之路关系极为密切的安西节度使,统辖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焉耆﹑疏勒,为总揽西域军政大权的安西、北庭两大都护之一。
高仙芝是个军事天才。所以在当今这个民族国家时代,中韩两国的民间历史爱好者之间,不时会为争夺高仙芝的“国籍”爆发冲突。在中国人看来,他既然是“少数民族政权”高句丽人,自然也算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在韩国人看来,高句丽王国统治的地域地跨如今的东北和朝鲜,名字又和高丽一字之差,与韩国的渊源肯定更深。
其实呢,高句丽既不是中国也不是韩国,它就是以古代生息繁衍在森林地带的濊貊、扶余等部落为主体,建立的一个一度成为东北亚霸主的王国。
就像你没法说匈奴人、突厥人今天算是哪国人一样,它们都是历史性的族群和地域概念,不能也不应该去硬套今天的民族国家疆界。在当时的华夏臣民心目中,他们都“非我族类”,因而以“外国人”视之。只不过中前期唐人的心态真的是无比宽广,外国人、外国商品以至外国宗教都可以在国中畅行无阻,一律视同“国民待遇”。
高句丽经历数次残酷大战于公元688年被唐朝灭国后,数十万人移徙中原,高仙芝的父亲高舍鸡便索性从东北跑到西北,做起了唐朝的将军,这时候高仙芝还很小。但20岁时,他就与父亲“同秩”,也就是官一样大,都是将军了。
接下去,我们会略去高仙芝早年跌宕起伏的军旅生涯,单说一下他盛年时与纸之路密切相关的几场大战。(菲戈)